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萍踪俠影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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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一翻,鐵牌一挺,竟然一招「泰山壓頂」,當頭疾劈。路家的混元牌法,主力就是這面鐵牌,路亮的氣力遠在他哥哥之上,這鐵牌一壓,少說也有千斤之力! 雲重手腕一翻,轉過刀背,「噹」的一聲,又磕在鐵牌之上,這一下來勢更猛,只見火花飛處,路亮的鐵牌崩了一個缺口,雲重的刀頭也彎成鉤形。雙方都吃了一驚,各退三步,路明走偏鋒疾上,又再發動攻勢,青鋼劍寒光一閃,卻刺向澹臺鏡明,澹臺鏡明箭傷發作,手軟無力,虛架一劍,險險跌倒。雲重大吼一聲,轉刀疾劈,路亮的鐵牌又壓了過來,雲重擋在澹臺鏡明身前,不顧生死,呼呼呼連劈三刀,將路家兄弟逼退幾步。澹臺鏡明躲到屋角,叫道:「雲大哥,你盡管殺敵,不必顧我。」 雲重喘了口氣,揮刀又上,路明冷笑道:「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且叫你知道厲害,看劍!」 一口劍有如毒蛇吐信,隨著鐵牌進退伸縮,劍劍指向雲重要害。雲重展開五虎斷門刀法,渾身上下泛起一片銀光,時不時也在刀光之中發掌擊敵,雙方都是有攻有守,在方圓不及一丈的斗室之內,鬥得非常激烈,地方狹窄,大家閃避都難,幾乎每一招都是硬打硬拼。 路明、路亮劍盾齊施,訓練有素,配合得十分純熟,或者劍隨盾發,或者盾掩劍攻,帶守帶攻,首尾呼應,端的是無懈可擊。當年路明、路亮曾在京中與張風府比武,張風府也占不了他們的便宜,雲重武功略遜於張風府,更是覺得吃力,兼之雲重在百萬軍中殺出,又奔波了半日,氣力更是減了幾分,鬥了一百餘招,漸覺力不從心,所發的招數每受敵人牽制,攻不出去。 又鬥了二三十招,路家兄弟攻勢更盛,路明笑道:「雲重你還不服嗎?如今拋刀認敗,我們尚可饒你不死。」 雲重大怒咬著牙根,又劈幾刀,只覺敵人牌重如山,壓力越來越重,實是難以抵敵,不由得涼了半截,心道:「我便死了,也不甘受豎子之辱!」 正想橫刀自刎,猛地想道:「但我若死了,澹臺妹子豈不是要落在賊子手中?」 斜眼一瞥,只見澹臺鏡明滿面憂急的神情,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眼光之中,含有焦急、感激、鼓勵、信托、諸般表情。雲重精神一振,忽然大喝一聲,猛地一掌掃去,這一掌乃是他拼了全身的氣力,施展金剛大力手最猛的殺著,端的是發若雷霆。只聽得一聲巨響,掌緣拍在鐵牌之上,路亮大叫一聲,鐵牌震得脫手飛去,虎口流血,一條臂膊,麻木得不能動彈。 這一下大出路家兄弟意料之外,雲重一招得手,狀如瘋虎,疾撲而前,大喝一聲,又是一掌,向路明攔腰猛掃。路明還算機靈,急忙閃避,雲重一掌劈下,轉手一拿,將路明的長劍奪到手中,「喀嚓」一聲,那柄長劍也折斷了。路明、路亮心意如一,不必招呼,已同時退出屋外,兩兄弟忽地同聲大笑。 雲重不由得怔了一怔,正想撲出,猛聽得澹臺鏡明叫聲:「不好!」 那屋子突然旋轉起來,眨眼之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轟隆隆幾聲巨響。原來這間花廳竟然佈有機關,四面都嵌有鋼板,這時一齊落下,頓時將這間款客的花廳變成了囚人的監獄。 雲重暴跳如雷,一掌擊去,只痛得他胳膊幾乎折了,哪裏動得分毫。外面路明、路亮笑道:「雲重你少發脾氣,在裏面靜靜躺它幾天吧,只是恕我們不招待你了。」 話中之意,明明是要餓雲重幾天,然後再來收拾他。雲重又怒又氣,只是無可奈何。 原來路明、路亮乃是前幾天從京城中私自逃出來的,那時于謙已立了新皇帝,正在大捕王振的黨羽。路明、路亮平日出入王振府中,互相勾結,許多人都知道他們是王振的心腹,他們也甚機靈,一見風聲不好,立刻逃跑,先回家中料理,正想建立一件功勞,以作投奔瓦剌的見面之禮,恰恰遇著雲重到來,是以便施毒手。 雲重在黑暗之中摸索,澹臺鏡明道:「嗯,我在這兒。」 雲重小心翼翼地挨近過去,忽聽得澹臺鏡明「哎喲」一聲叫將起來,原來雲重碰著她的傷口。雲重抱歉道:「澹臺姑娘,我死不足惜,只是今日累了你了。」 澹臺鏡明本想罵他毛手毛腳的,聽他一說,反覺不安,低聲說道:「不,是我累了你了,你本來可以逃出去的。」 雲重心中甜絲絲的,道:「你傷口痛嗎?」 澹臺鏡明道:「反正咱們都是要死的了,還管它痛與不痛?」 雲重道:「不,我不願意見你痛苦。」 室中漆黑如墨,除了澹臺鏡明的剪水雙瞳之外,雲重其實並沒瞧見甚麼。澹臺鏡明經了這場患難,對雲重憎惡的心情已減了幾分,聽了他的說話,更是心中感動,低頭不語。雲重道:「你解下衣服,讓我給你敷藥。」 治外傷的金創傷,一般會武之人,都是隨身備著,不過適才匆匆逃命,無暇敷傷罷了。雲重一面說話,一面輕輕地伸手過去,道:「你拿著我的手,引到傷口上去。」 澹臺鏡明面上一熱,但一想在這暗室之中,解了衣裳,也無關係,她性情本來爽朗豪邁,便不推開雲重的手,解了上衣,讓他敷傷。 澹臺鏡明的箭傷,一在肩頭,一在頸項下面的背梁,雲重替她治傷,觸手之處,膚若凝脂,只感心中快美,難以形容。忽聽得澹臺鏡明幽幽說道:「你英雄年少,高攝科名,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豈不可惜!」 雲重道:「張丹楓所托的寶藏,今日定可護送至京,我一心報國,而今總算做了一點事情,死亦無憾。」 澹臺鏡明心潮波湧,對雲重的觀感又改了幾分,心道:「此人雖然性情固執,氣量也稍嫌淺窄,卻也還有可取之處。」 澹臺鏡明與雲重在暗室之中默默相對,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外面馬聲嘶嘶,來的似乎不止一騎。雲重說道:「不好。北京在敵人包圍之中,這來的定是瓦剌軍兵,若然他們將我們擒去獻給瓦剌,那我就寧願自殺,你可要原諒我不能再照護你了。」 澹臺鏡明笑道:「你死了難道我還獨自活嗎?我若忍辱偷生,也對不住張丹楓呀!」 雲重聽了,心中一陣酣暢,但聽她提到了張丹楓,卻又很不自然,心道:「原來她把張丹楓還看得比我重要得多。」 只聽得那馬蹄聲漸漸來近,到了門前停下,過了一會,便聽得腳步之聲走來,雲重忍不住和澹臺鏡明雙手相握,又過了一會,忽聽得有一個粗獷的聲音說道:「這裏面關的是甚麼人呀?」 雲重嚇了一跳,在澹臺鏡明耳邊低聲說道:「這是澹臺滅明!是瓦剌的第一勇士。」 澹臺鏡明道:「嗯,我也聽出來了,他是我的堂兄,今年五月之間,曾悄悄地到過蘇州,在我們的洞庭山莊住了好幾天。」 雲重尚未十分清楚澹臺一家的底細,心中仍是驚疑交集,想道:「澹臺滅明武功高極,若然給他擒著,想自殺也不可能。」 只聽得澹臺鏡明又道:「你不要嚷,咱們今日命不該絕,你聽我的哥哥和他們說些什麼?」 只聽得路明答道:「稟告澹臺將軍,這裏面關的可是非常人物!」 澹臺滅明道:「什麼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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