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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3)


  原來黑白摩訶被張、雲二人聯劍打敗之後,賭賽輸了,墓中珠寶已非自己所有,灰心喪氣,遣四個買手到南方了結帳務,本擬回轉西域,從此不做珠寶買賣。哪知張丹楓後來慷慨地把珠寶全數發回,兩兄弟十分感激,有了資本,便再做了兩宗大買賣,這次由南而北,八匹馬馱了許多珠寶,準備越喜馬拉雅山偷賣給印度王公,卻想不到在此地遇到兩方混戰。

  黑白摩訶自成一路,黑道白道全不買帳,更兼馱著珠寶,恐被官軍截住,故此更是橫衝直撞,見路即走,只因心感張丹楓還寶之恩,這才助了雲蕾一手。

  不但黑白摩訶武藝高強,他們的波斯妻子與跟從他們的四個買手也全非庸手。八匹馬在峽谷中亂沖亂闖,兩方人馬都被逼得紛紛躲閃逃避,畢道凡見機不可失,一聲呼嘯,帶領眾人爬上山峰。黑白摩訶一陣怪笑,官軍雖讓開了路,他們卻不急著賓士出去,又在峽谷中亂攪了好一會子,攔著官軍,等雲蕾等人爬上半山,這才呼嘯而去。

  張風府大怒,要重整圓陣,追擊敵人,已是不及。只聽得黑白摩訶向山上遙呼道:「小娃娃,你那個朋友大娃娃在前頭等著你呢。你為甚麼不和他一道?」雲蕾知道黑白摩訶口中所說的「大娃娃」指的乃是張丹楓,心中一跳,幾乎要發聲相問。畢道凡問道:「這兩人是誰?」雲蕾道:「西域黑白摩訶。」畢道凡驚道:「原來是這兩個魔頭,久已聞名,今始見面。想不到咱們卻靠這兩個魔頭脫了一場災難,只是山民賢侄未能救得,如何是好?」

  山上郝寶椿等人尚在與官軍擲石作戰,畢道凡會合諸人,翻下山背,回到藍家,又已是黃昏時分。這次救人不成,反遭敗績,眾人俱悶悶不樂。談起前日扮作蒙古牧人,今日躲在軍中設伏的那個怪少年,更是議論紛紛,猜不透他的來歷。

  畢道凡一看天色,道:「張風府等人今晚必在城中住宿,咱們最少該探出周賢侄生死如何,再作打算。看那張風府詭計多端,用的只恐是金蟬脫殼之計,周賢侄是否在六輛囚車之中咱們也不知道。」

  眾人想及那張風府如此厲害,都不覺默然。畢道凡緩緩說道:「咱們這群人中,雲相公要數你的輕功最好,城中最大那間客店乃是自己人開的。」雲蕾甚是機靈,一點即透道:「是啊,白日裡明刀明槍截劫不成,咱們晚上去給他們搗個小亂,最少也能探個虛實。想那張風府武藝雖高,輕功卻是未臻佳妙。若有不測,我就給他一個溜之大吉,他未必追得上我。」當下議定,雲蕾去探虛實,畢道凡在客店外面策應。

  晚上二更時分,兩個人悄悄溜入城中,城中早已有人接應,張風府這班人果然在那家客店住宿。雲蕾靠著店小二的帶引,從客店後門溜入,問明瞭張風府所住的房間,歇了一會,養好精神,聽得敲過三更,換了夜行衣服,正想登上屋頂,忽聽得客店外馬蹄之聲甚急,倏忽到了門前,客店內已有御林軍的軍官出去迎接。

  店小二道:「雲相公你且待一會兒。」提了水桶飼料出外,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候,外面鬧聲已止。店小二回來報導:「看情形這是八百里加緊的飛騎傳報,只不知是甚麼文書,如此著緊!」古代傳遞文書,最急的叫做「八百里快馬加緊」,每驛站都備有專門遞送這種文書的快馬,上一站送文書的快馬到時,立刻換騎,一站站的遞送下去,一日之間,總要換十匹八匹快馬。所以儘管那些馬不是千里馬,在十二時辰之內,跑七八百里卻也並非難事。

  雲蕾一怔,道:「你怎麼知道?」店小二道:「那位送文書的公差剛下坐騎,馬匹就累得倒地,要用兩個人的力,才把馬頭抱起來喝水。」雲蕾略一沉吟,道:「那也正好,我就順便探探這是甚麼緊要的文書。」

  張風府住在靠南的一個大房,雲蕾用個「珍珠倒捲簾」的姿勢,勾著屋簷,向下窺望,只見房中果然坐著一個公差,張風府手中持著一卷文書,緩緩說道:「今次俘獲的賊人,我還沒有一個個審問,也不知其中有無此人。若然是有的話,我自然照康總管的意思。嗯,你今日辛苦了,快去歇息,明日回京去吧。這文書副本我另外派人送給貫仲。」

  公差道聲:「謝大人恩典。」告辭之後,只見張風府往來踱步,眉頭打結,顯然是有甚麼重大的心事,驀然叫道:「來人啦!」把門外守夜的一個軍士叫了進來,低低吩咐幾句,遣他出去,一個人在房中搔頭抓腮,忽地把文書打了開來,雲蕾凝神下望,一張畫像首先映入眼簾。

  雲蕾一眼掠過,險險叫出聲來,畫中人像非他,正是自己要來圖救的周山民。只聽得張風府喃喃自語道:「先把他的琵琶骨穿了,再把他的眼珠子挖了,卻還要留著他與金刀寨主討價還價,哈,這一招可真陰損到極啦!」

  雲蕾聽得大吃一驚,心中想道:「若然他們如此折磨山民大哥,那麼我今夜可要豁出性命,與他同歸於盡了。」掌心扣了梅花蝴蝶鏢,身上直冒冷汗。

  只聽得腳步聲漸漸來近,雲蕾心道:「定是他們押解山民大哥來了。」不料進來的卻只是一人,雲蕾定睛一看,又險險叫出聲來。

  來的是一位少年軍官,就正是日間曾與雲蕾交手、前晚偷襲番王的那個怪客。只聽得張風府道:「千里兄,這事可好生難決啊!」

  那少年軍官問道:「張大人何事難決?」張風府不先答話,卻忽地邁前兩步,與那少年軍官正面相對,微笑說道:「你是十七日離開京都的,怎麼前晚才來見我?」那少年軍官微現窘態,目光移開,強笑答道:「我中途遇雨,馬又不行,是以遲了。」張風府哈哈一笑,道:「是麼?」

  那少年軍官面色陡變,退後一步,手按幾桌,道:「張大人疑心我了?」張風府又打了個哈哈,道:「豈敢,豈敢!」忽地沉聲說道:「你補錦衣衛為時雖然未滿一月,咱們可是肝膽相照,是麼?」那少年軍官以袖拭汗,道:「張大人忠肝義膽,我是無限佩服。」張風府又迫前一步道:「不敢見疑,還請實告。前日在青龍峽中偷襲蒙古使臣,你是不是也有一份?」

  那少年軍官挺立答道:「大人明察,不止有我一份,我實是主謀之人!」張風府道:「你可知道他們是朝廷的貴客,若有差錯,可能引起兩國干戈麼?」那少年軍官毅然答道:「張大人,你可知道他們此來,是要我們大明朝廷割地賠款的麼?與其屈辱求和,何如誓死一戰?」張風府道:「不管如何,你以朝廷軍官的身份,襲擊外國使臣,這罪名可不小呵!」那少年軍官道:「大不了也不過是淩遲碎剮,張大人,你就因此事難決麼?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絕不連累於你。張大人,我而今束手受縛,你可以放心了吧!」

  張風府忽地又是哈哈大笑道:「千里兄,何必憤激如斯?我所說的難決之事,與你絲毫無涉。」此言一出,那少年軍官似是極感意外,訥訥說道:「那、那、那又是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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