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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3)


  小村在群山包圍之中,只見山道上三條人影疾沖而下,隨後是幾十騎馬匹自穀口魚貫而入,自山上奔下的三人竟趕在馬隊前頭,先到村莊,聽那山谷外的馬蹄聲,想必還有數以千計的御林軍圍在外面。

  畢道凡打了個哈哈,迎上前道:「畢某幾根老骨頭何堪一擊?累得三位大人蒞臨山村,真是幸何如之!」為首三人,當中的那個軍官劍眉虎目,不怒自威,正是錦衣衛的指揮張風府,家傳「五虎斷門刀法」天下無雙,左邊的那人面如鍋底,短須若戟,乃是御前侍衛樊忠,右邊的那個面色焦黃,雙眼凸出,卻是大內的高手貫仲。樊忠與畢道凡十餘年前在江湖上曾有一面之緣,首先說道:「畢大爺,咱們都是奉上命差遣而來,你可休怪,就煩你走一趟,咱們絕不會將你難為。」

  畢道凡冷冷一笑,正想出語回敬,忽聽得張風府縱聲大笑,搶先說道:「樊賢弟,你這可不是廢話嗎?想那鼎鼎大名的震三界是何等人物,焉能束手就擒?咱們還是爽爽快快地直說了吧。畢大爺,今日之事,非逼得動手不成,就請亮出兵器,賜教幾招,你若闖得過我的寶刀,那麼天大的事情,我一肩挑起,放你逃跑便是。至於在場的綠林道上英雄,正是相請不如偶遇,說不得也請一併動手啦。至於不是綠林道上的朋友,那咱們決不濫捕無辜,要走請便。」橫眼一掃,忽地揚刀一指,說道:「咦,這位秀才大爺,卻是哪條線上的好漢?」

  張丹楓笑道:「你是捕人的指揮,我是捉鬼的進士!」張風府大笑道:「那麼說來,咱們可也要較量較量啦!」貫仲适才在途中乃是先行,白馬就是他射傷的,瞥了張丹楓一眼,叫道:「哈,原來你也在此,妙極,妙極,這匹白馬可得給俺留下來啦!」張弓搭箭,彎弓欲射。

  樊忠愛馬如命,叫道:「貫賢弟,休再射它,生擒為妙。」率領士卒,上前捕馬,忽地哎喲連聲,幾名錦衣衛士手臂關節之處,如被利針所刺,痛得淚水直流。貫仲叫道:「原來你還會發梅花針,來而不往非禮也,看箭!」彎弓一射,箭似流星,嗖的一聲,勁疾非常,張丹楓不敢手接,身形一閃避過,那枝箭餘勢未衰,射到潮音和尚面前,潮音禪杖一擺,鏗鏘有聲,火花飛起,那枝箭斜飛數丈,這才掉下。

  潮音大怒。揮手叫道:「周賢侄,咱們沖出去!」禪杖橫挑直掃,闖入錦衣衛士叢中。樊忠手揮雙錘,迎頭磕下,只聽得「當」的一聲巨響,潮音的禪杖給磕得歪過一邊,樊忠的虎口也震得疼痛欲裂,雙錘幾乎掌握不住,樊忠在宮中有大力士之稱,與潮音換了一招,正是功力悉敵,棋逢對手,登時惡戰起來。

  畢道凡仰天打了個哈哈,取出降龍棒叫道:「張大人承你瞧得起我,咱們也較量較量!」張風府揚刀笑道:「好極,好極!咱們就依江湖規矩,單打獨鬥一場,你若闖得過我的寶刀,我有話在前,無人將你攔阻。」說話口氣,自負非凡,畢道凡大怒,信手一棒,疾若奔雷,張風府斜身繞步,反手一刀,勁風疾迫,刀棒相交,各退三步,畢道凡叫道:「好!不愧是京師第一高手!」手腕一翻,降龍棒刷的又打過去,張風府刀尖迎著木棒輕輕一點,借著木棒之力,身形驟然飛起,刀光一閃從空劈下,這一招厲害非常。

  畢道凡臨危不亂,突然使出「鐵板橋」的絕頂功夫,左右撐地,右足騰空,頭向後仰,緬刀刷的一下從他頭頂掠過,畢道凡右足一挑,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就是一腳,張風府的刀險險給他踢飛,贊了一聲:「震三界果是名不虛傳!」招式一換,一個「連環三刀」,疾如風雨,竟把畢道凡逼得連連後退!

  那邊廂貫仲也與張丹楓動了兵刃。貫仲使的是三節軟鞭,招數精奇,他還不知張丹楓是何等樣人,意存輕敵,手起一鞭,「烏龍繞柱」,腳踏中宮,毫無顧忌地向張丹楓手腕便繞,意欲將他寶劍奪出手去。張丹楓「嘿嘿」冷笑,手腕一沉,劍鋒刷的反彈而起,劍光一繞,立把軟鞭削去一截,身形微動,更不換招,第二劍、第三劍已連綿發出。貫仲嚇了一跳,但他也是一名高手,在絕險之際,突使險招,不退反進,驀然使出擒拿手法,反臂一抓,張丹楓回劍一削,他的軟鞭已撤了回來,攔腰便掃,張丹楓寸步不讓,身如垂柳,左右搖擺,手底毫不放鬆,刷刷刷又是一連三劍,貫仲軟鞭雖長,卻是沾不著他的衣裳,反給逼得退了幾步。張丹楓著著搶先,揮劍強攻,但迫切之間,卻也不能突圍而出。這時兩邊已成了混戰之局,錦衣衛已沖入畢家,嚇得雞飛狗走。

  張丹楓把眼看時,只見潮音和尚與御前侍衛樊忠恰恰戰成平手,畢道凡卻是連走下風。張風府那口刀乃是百煉緬刀,在兵刃上先不吃虧,功力上兩人都差不多,但張風府占了年壯力強的便宜,一口刀有如神龍探爪,飛鷹展翅,著著都是進手的招數,畢道凡逼得轉攻為守,使出潛龍護寶盤旋十八打的棒法,將門戶守得十分嚴密。雖然如此,但久戰下去,卻是定必吃虧。

  張風府、貫仲、樊忠三人都是單打獨鬥,其餘的人則已成混戰之局。張丹楓再把眼看時,只見雲蕾仗著寶劍之威,削斷了許多錦衣衛的兵刃,掩護周山民與郝寶椿等人,且戰且走,漸漸沖到了潮音和尚的跟前。

  樊忠與潮音正在高呼酣鬥,忽見青光一閃,雲蕾的寶劍旋風般地奔前心急刺而來,樊忠雙錘一分,左錘護身,右錘迎敵。雲蕾的劍法以奇詭善變見長,樊忠一錘擊去,滿擬將敵人的寶劍擊飛,不料陡見青光疾閃,似左忽右,急急變招迎敵,左錘卻給潮音的禪杖封住,打不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刷的一聲,樊忠肩頭已著了一劍,樊忠大吼一聲,左錘甩手飛出,雲蕾頓覺勁風貫胸,急閃開時,但見那錘直飛出數丈之外,轟的一聲巨響,撞在山岩石之上,打得石片紛飛,而樊忠也趁著一擲之威,縱身跳出圈子。

  雲蕾雖把樊忠打退,但給錘飛一逼,有如突然間給千斤重物一壓,氣也幾乎透不過來,知道厲害,不敢再逼,與潮音和尚急急闖出。那匹紅鬃戰馬飛奔過來,雲蕾一躍上馬,仗劍向前開路。

  張丹楓見雲蕾即將脫險,心中大喜,精神倍長,刷刷兩劍,又把貫仲逼退幾步,大聲叫道:「畢世伯,扯呼!」畢道凡悶聲不響,揮棒力戰,對張丹楓的說話,如聽而不聞。張丹楓眉頭一皺,再把眼看時,只見雲蕾一馬當前,左有潮音和尚,右有石翠鳳、周山民、郝寶椿等綠林好漢跟在後面,看看就要闖出重圍,張丹楓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又大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畢老英雄,並肩子闖啊!」畢道凡仍是悶聲不響,如聽而不聞。一根棒盤旋飛舞,戀戰不休。

  張丹楓猛然醒起,畢道凡和張風府比鬥之時,曾被張風府出言所激,若然不能從張風府寶刀之下闖出,換言之即是若不能將張風府打退,則他斷不肯逃跑。所以現在雖處下風,卻仍是依著江湖上單打獨鬥的規矩:既不肯認輸,那就不死不休!

  張丹楓心中煩躁,想道:「這個關頭還爭這口閒氣作甚?」但他知道畢道凡脾氣,縱許自己上前助他打退敵人,他也未必肯走,正自躊躇無計,忽聽得一個孩子叫道:「放我下來,我也要打強盜!」原來是畢家家丁正在與官軍混戰,畢道凡的獨生兒子背在管家的背上,掙扎著嚷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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