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萍踪俠影錄 | 上頁 下頁
二四


  忽的向臺下一指,道:「這廝吃了狼心豹膽,膽子可大著哩,他就在這兒。」

  沙濤大叫一聲,喝道:「我沙家父子還要會會你這位能人,你往哪裏走!」

  擂臺上兩條人影倏地撲下,賀壽的客人一陣大亂,紛紛叫道:「點子在哪裏?」

  賀客中幾乎有一半是沙寨主的朋友,見此情形,急來相助。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沙濤一個箭步,奔到雲蕾面前,五指如鉤,撲地當頭便抓。雲蕾身法何等快捷,一閃閃開,沙無忌也跟踪追到,左手一抬,一柄匕首直插過來。雲蕾腳跟一旋,反手一拂,笑道:「哈,原來你就是昨晚的幪面小賊!」

  只聽得噹啷一聲,沙無忌的匕首已給拂落。

  雲蕾一個轉身,肘撞腳踢,打翻兩個奔來助拳的人,一躍跳過一張八仙桌子,沙濤拔出腰刀,追過去便砍,雲蕾叫道:「不要臉,要倚多為勝麼?」

  將桌子一掀,碗碟紛飛,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沙濤閃身不迭,給酒飯菜汁濺了一身,身上湯水淋漓,血脈僨張,嗖嗖兩刀,刀法敏捷之極,雲蕾急忙拔出寶劍,迎面一架,沙濤一個矮身斬馬刀勢,向下截斬雲蕾的雙足。

  雲蕾怒道:「好狠的強盜!」身形一起,一個「燕子斜飛」之勢,在刀光閃閃之中掠身飛過,青鋒一指,當胸便戳,劍勢比刀勢更狠更疾,沙濤嚇得急忙低頭,猛聽得又是噹啷一響,腰刀竟被雲蕾的寶劍削為兩段。

  這還是雲蕾不想傷人,所以僅僅將他的兵器削斷。沙濤卻不承情,騰空撲起,伸手又抓,雲蕾劍鋒一轉,一招「斗轉星橫」橫削過去,沙濤已知她的兵刃乃是寶劍,早有防備,東挪西展,霎時間換了數招,迫切之間,雲蕾竟未能將他逼退。又有幾人上前助拳,雲蕾劍法施展不開,沙濤大喝一聲,手掌一翻,當頭劈下!

  雲蕾眼睛一瞥,只見沙濤的手掌,掌心殷紅如血,知他練有毒砂掌的功夫,這一掌萬萬不能給他打中,急忙間伸手一拉,硬將一個助拳的拉了過來,向前一擋,沙濤慌忙縮手,雲蕾撲的又從缺口跳出,躍過一張桌子,拿起碗碟,迎頭亂扔,將助拳的打得面青唇腫,湯水淋漓。正自鬧得不可開交,只聽得知客的紛紛叫道:「不成話,不成話啦!」

  沙無忌拿起一張椅子,又搶上前來,狠狠砸下,雲蕾霍地一個「鳳點頭」,一劍劈去,將椅子也劈成兩邊。沙濤雙手一錯,呼呼劈來,雲蕾更不換招,劍柄一抖,趁勢刺出,忽地人影撲面而來,當中一立,雙掌斜分,雲蕾、沙濤各自倒躍三步,只聽得石英大叫道:「沙大哥給小弟一點薄面,這位小哥也請住手。」

  沙濤道:「大哥,你替我作主。咱們父子的面子也全靠你一句話啦。」

  石英看了雲蕾一眼,心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若非親眼見他本領,可真不敢相信他能把沙家父子打得一敗塗地。」心下好生躊躇。

  雲蕾道:「石莊主,我得罪你的貴客啦,今日我登門拜壽,可不敢和你動手,要殺要剮,隨你處置。」

  按江湖上的規矩,雲蕾到此拜壽,也便是石英的客人,有天大的事情,石英也該擔待。

  沙濤聽了,暗暗罵聲好個伶俐的小賊。雙眼一翻,忽地問道:「石大哥,敢問這位小哥高姓大名,師父是哪一位?」

  石英一愕,道:「我怎麼知道?」

  沙濤哈哈一笑,道:「原來石大哥並不與他認識。在座的各位大哥,可有誰認識他嗎?」

  這時滿園賀客都圍住雲蕾,沒一人與他相識。

  沙濤冷笑道:「大哥可清楚了,這小子是冒充賀客,名為拜壽,實是避難。讓他白食事小,說出去可不損了咱們山西黑道上的顏面麼?」

  石英好生不悅,道:「依大哥之意如何?」

  沙濤道:「把他所保的那個主兒的照夜獅子馬與珠寶交出來,再讓無忌照樣在他手臂上拉上一刀,那就萬事作了。」

  雲蕾聽他說出「照夜獅子馬」的名號,心道:「久聞照夜獅子馬是蒙古最罕見的名馬,以前乃是貢物,縱出千兩黃金,也難求得。想不到那書生的白馬,竟然就是照夜獅子。」

  腦海中不禁泛出那書生似笑非笑,一副懶洋洋的神氣來,想起日前種種之事,對那書生的身份更是懷疑。

  石英見雲蕾一副出神的樣子,只道他嚇得呆了,朝他肩膀輕輕一拍,道:「這位小哥,你又有何話說?」

  雲蕾道:「他劫人,我救人,這有什麼好說的?他們若不服氣,就請上來好了,只要他們父子勝了,莫說只是在臂上拉了一刀,就是三刀六洞,我也逃跑不了。」

  石英面色一沉,心道:「原來這小子還是初出道的雛兒,豈不知到了這兒,我就是事主,我既說明要把事情擱到肩上,你向他們挑戰,可不就是向我挑戰麼?」

  果然沙濤聽了,哈哈大笑。

  雲蕾眼睛一瞪,道:「你狂什麼?你父子儘管上來,看俺可曾怕你?」

  雲蕾記住周山民所教過她的江湖規矩,若遇上對方人多,而又是成名人物的話,那就得把話拿住,邀他們單打獨鬥。雲蕾心想,沙家父子二人也不是她的對手,所以樂得一邀就邀鬥他們父子二人。豈知周山民所教的「江湖常識」,只是一般情況,並不適合今日之用。只見沙濤哈哈大笑之後,朗聲說道:「石大哥,你聽清楚了?這小子的眼內豈止沒有俺沙家父子,也沒有你大哥啦!」

  石英面色又是一沉,道:「俺自有吩咐。喂,這位小哥,你願比劍還是比拳?」

  雲蕾道:「什麼,和你比嗎?莊主,你的躡雲劍天下聞名,小輩焉能與你動手?我只是要和他們比劃比劃!」

  石英陡然一喝,道:「住口!誰要在我這兒動拳刀,就得朝著我來!」雙眼一掃,此話明裏是說雲蕾,暗中卻也說著沙家父子。

  雲蕾一怔,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只聽石英又道:「你既然怕我的躡雲劍法,那麼就比拳好了。」

  雲蕾道:「晚輩不敢。」

  石英面色一端,道:「不比不成!不過念你乃是小輩,老夫也不屑與你動手。翠兒,你與我接他幾招!小子,快快上擂臺去!」

  石英這一番話,大出眾人意外。沙家父子,更是惱怒,面色青裏泛紅。要知石英今日讓女兒擺下擂臺,雖未說明用意,眾人卻無不知道他乃是借此選擇佳婿。石英瞥了沙家父子一眼,並不理睬他們,仍是不住價地催促雲蕾:「好小子,你既有膽敢混進黑石莊來,就該有膽上擂臺去顯顯身手,咄!你不上去,難道要老夫把你拋上去麼?」

  聲色俱厲,咄咄逼人,周圍賀客,卻都暗暗偷笑,這樣做作,分明是看中雲蕾了。

  雲蕾抬頭一望,只見石翠鳳杏臉泛紅,眼光正射下台來,和她接個正著。雲蕾心念一動,忽然一整衣帶,慨然說道:「恭敬不如從命,那麼我就上去接小姐幾招。」

  眾人早已讓開條路,雲蕾從容走出,一躍上臺。

  石英吩咐了管家幾句,傍著沙濤坐下,拈鬚笑道:「沙大哥,咱們多年交情,我也不能叫你吃虧。」

  沙濤氣得說不出話來,卻又不能發作。石英微微一笑,又道:「不過後輩中的能人,咱們也該栽培栽培,若然定要置之死地,那就顯得咱們氣量窄了。」

  石英是山西、陝西二省的武林領袖,沙濤只得忍著氣道:「大哥說的是!小弟承教,告辭了!」

  石英將他一按,道:「看了這場,也還未遲。你看,他們打得多熱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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