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九一


  長孫泰一片迷茫,叫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那樣渴望見你,為什麼你不願見她?我也不知道她說的要緊事情是指什麼?但我知道的是她一天比一天憔悴!」

  李逸喃喃說道:「為什麼我不願見她,為甚麼我不願見她?」忽地跨上一步,緊握著長孫泰的雙手,說道:「有一件事情你未知道,我們以前又不知道你的音訊,沒法稟告,我和璧妹成為夫婦,至今已有八年了!」長孫泰身軀一顫,道:「什麼,你和璧妹早已成親了?」李逸道:「不錯,我們是稟承令尊大人的遺命,不待服滿,便成親的,現在我們的孩子也已有七歲了!」

  長孫泰驚喜交雜,卻又有點難以為情,心道:「我只道他歡喜婉兒,卻原來早已是我的妹夫。」當下重新見過郎舅之禮,彼此祝賀。

  李逸笑道:「你與婉兒相處的日子比我長得多,你當然知道得比我清楚,她確實是個好姑娘。我願望你們也成為夫婦。」長孫泰有點尷尬,說道:「不瞞你說,我是歡喜她的,只怕配不上她。大約在半年之前,有一次我見她的神情憂鬱,曾悄悄去問武郡主,就是你認識的那位武玄霜姑娘,問婉兒到底為了何事。鬱鬱寡歡?她笑說:女兒大了,當然會想到終身的問題,她心中委決不下,正自煩惱,你不要惹她。」

  李逸突然從長孫泰的口中聽到「武玄霜」的名字,不覺又是心頭一震,要知武玄霜是和他有過恩怨糾纏,而又是他最佩服的一個女子,當年他曾經想過在婉兒與武玄霜之中選擇一人,那時,他的心上壓根兒還未有長孫璧的影子呢。長孫璧後來突然闖入,實是他始料之所不及。雖然他現在很愛妻子,但有時也會暗中自問,是不是當年因為自己委決不下,而這兩個人又都沒有和自己結合的可能,為了擺脫煩惱,這才心灰意冷,遂和長孫璧結了婚呢?而並不是單單為了她父親臨死囑託的原故?每當想到這個問題,他就覺得有點愧對妻子。

  幸而他不知道武玄霜也到了塞外,要不他恐怕更要心緒不寧了。當下定了定神,說道:「那麼,聽這位武姑娘的話,婉兒她已在思量她的婚嫁問題了,雖然委決不下,到底是件好事,你正應該歡喜呢!」長孫泰的心思不如李逸靈敏,想了一會,方始明白他話中的含意,心道:「不錯。婉兒既在為婚事思量,而又委決不下,那麼,縱使她仍然歡喜李逸,最少心中也有我了。」他一廂情願,以為婉兒定是要在李逸與他之中選擇一人,現在李逸既已成親,那當然非他莫屬,這樣一想,心上愁雲盡去,不覺喜上眉梢。

  李逸問道:「那位武姑娘怎麼樣,結了婚沒有?」他本來是怕提起武玄霜的,卻又禁不住不問,長孫泰道:「未聽說過,大約未曾結婚吧。她在外面的時候多,雖是天后的侄女,一年卻難得有幾次進宮。」李逸不覺又是心頭一震,想道:「玄霜的年紀比婉兒還要大好幾年,尚未結婚,難道,難道,她也是像婉兒那樣在等待我嗎?」

  長孫泰道:「我聽婉兒說,天后已有意思在百年之後,將帝位傳給廬陵王,仍然是你們李家的天下,你可以回去了吧?」這個消息雖然頗出李逸意外,但他想一想,仍然說道:「還是不回去的好。」

  長孫泰道:「你不回去,我也不敢勉強你。但你為什麼與這個程老賊一道,難道也是想去投奔突厥麼?」

  李逸道:「我雖反對偽周武氏,卻還不至於投奔突厥。我和程達蘇他們一道,乃是想借助他們之力,潛入突厥王廷。」長孫泰道:「這卻為何?」李逸道:「這是為了你外甥的原故。」當下,將武士擄走他的兒子,威脅他投順突厥大汗等等事情對長孫泰說了。長孫泰心中想道:「怪不得婉兒會歡喜他,原來他與婉兒,除了性情相投之外,對於大是大非,也還分得清楚。」

  長孫泰道:「這次突厥準備興兵入寇,天后早已得知風聲,邊關防衛森嚴,可以無慮。所可慮者,有一班武林敗類,和一些不明大義的皇唐舊臣,也紛紛投奔突厥,卻是不可不防。我這次就是奉了天后之命,專為緝捕程達蘇與南宮尚來的。現在你既然還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我就讓他們多活一時吧。」

  李逸道:「聽你剛才所說,天惡道人和滅度神君等人,也都投到突厥來了,據我所知,這些人的武功實是不可小視,只怕武則天神武營中那三大高手,也還比不上他們。」長孫泰道:「天后是否另外派有能人,我不知道。和我同來的則只有白元化一人。」李逸本來是想從側面打聽一下,問問武玄霜是否會來,見長孫泰並不知情,不便再問下去。

  長孫泰道:「璧妹呢?」李逸道:「我不願令她冒險,所以讓她留在天山。」長孫泰問了一些他八年來的生活情形,又問了他一些關於妹子的情況,從李逸的口氣中可以聽出,他們夫婦之間甚為恩愛,長孫泰也就放下了心。

  天將破曉,早起覓食的兀鷹,已在帳幕上空振翼飛騰,飛過之時,帶起了一股風聲,草原上的人家,聽到這種聲音,就像中原的人家聽到雞鳴一樣,知道黑夜將逝了。長孫泰道:「時候不早,我該走啦。」李逸道:「你今後行止如何?」長孫泰道:「我先要找到白元化,然後也許會到突厥王廷。若是事情已了,我也願到天山探望你們。」

  兩郎舅分手道別,李逸將他送出帳外,陪他在周圍察看一番,並未發見陌生人的足印,白元化的影子也依然不見。李逸心中想道:「這位異人只救走了白元化,卻不理會長孫泰,難道他已知道長孫泰與我的關係,也知道我有話要和長孫泰細說麼?」

  李逸送走了長孫泰之後,回到帳中,詳細在程達蘇與南宮尚的身上察看,程達蘇是給梅花針打入了「關元穴」,南宮尚則是被打入了「風府穴」,這是一種獨特的打穴手法,要替他們解穴,必須先用磁石將梅花針吸出,可是李逸卻並不備有磁石,一想程達蘇乃是點穴名家,便去檢查他那盛暗器的皮囊,果然找到了一塊磁石。

  李逸拿起磁石,走到程達蘇身邊,心念忽轉,改了主意,將程達蘇暫時擱下,先替南宮尚治理。

  解開衣裳細看,只見南宮尚的「風府穴」上有兩個極細小的針口,想是那個施放暗器的異人,怕一枚梅花針的力量不夠,所以用上了兩口。李逸將磁石在針口之處輕輕一轉,把兩枚梅花針吸了出來,趁著南宮尚未曾清醒,立刻將他的兩個針口弄大,連成一個,隨即拈起了一根梅花針,在自己脅下的「玉龍穴」一刺,但卻故意不刺正穴道,稍稍偏旁了一兩分。

  李逸先替南宮尚解了穴道,南宮尚睜開眼睛,見李逸在他身旁,而長孫泰則已不見,驚詫之極,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逸道:「咱們都受人暗算了,你可瞧見了來人的面貌嗎?」南宮尚道:「沒有呀。」李逸道:「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中好似覺得有一個人走進來,以後就不省人事了。」南宮尚有點疑心,說道:「李兄,你的功力比我高得多,我方自覺得有人暗襲,便立即不省人事了。」他本來有點疑心是李逸暗算,但轉念一想,李逸是唐室王孫,他決沒有反而幫助敵人之理。

  李逸道:「程老幫主一路之上似乎對我有點疑心,但我的身份,未到時候,卻又不便向他吐露,你替我遮瞞些兒。」南宮尚道:「這個當然。」他心中暗喜李逸對他的信任,但卻也另外起了一個疑團:「莫非是他念在長孫泰父親的份上,怕程大哥加害於他,故此將我們暗算,好把長孫泰放走?其實他若有這個主意,儘可以與我明言,我也不一定要害長孫泰的。」

  李逸接著替程達蘇解穴,程達蘇的功力深厚,果然非比尋常,李逸剛剛將插在他「關元穴」上的兩枚梅花針吸出,他便立即醒轉,不待李逸替他解穴,便即運氣衝關,倏地一個翻身,驀然躍起,反手一扣,扣著了李逸的脈門。南宮尚大驚失色.叫道:「大哥,你幹什麼?」要知南宮尚雖然對李逸也暗暗起疑,但他為了前程,究竟是幫著李逸。

  以李逸的武功,本來可以掙脫,他卻絲毫不加抗拒,故意作出驚恐非常的樣子,顫聲說道:「大哥,大哥,我是來替你解穴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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