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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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均量雙眼一張,道:「璧兒,你怎麼樣?」長孫璧默然不語,淚痕滿面,半晌說道:「我聽憑爹爹。」長孫均量道:「好,那我就將璧兒交給你了。她脾氣不好,你多多包涵。」李逸再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喚了一聲:「岳父!」長孫均量現出一絲笑意,雙眼徐徐闔上。 長孫璧哭道:「爹爹!」上來將他抱著,只聽得長孫均量低聲說道:「你們不要恨婉兒,你們要相互扶持,白頭偕老。」這是他最後的兩句遺言了,從他前一句遺言,可見他對上官婉兒的愛,至少也和他對待兒女一樣;從後一句遺言,可見他對這頭婚事還有憂疑。李逸伏到他的胸前,含淚說道:「岳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待璧妹。」說完了這一句話,長孫均量雙眼全闔,面帶笑容,雙腳一伸,氣息斷絕。長孫璧放聲大哭,緊緊握著李逸雙手。 過了半晌,長孫璧抽噎說道:「我爹爹的後事,都要倚靠你料理了。你對我爹爹的好意,我一生都會感激。」李逸道:「這是那裏話來,咱們如今已是一家人了,你說這樣的話,將我當作什麼人呢?」長孫璧低聲說道:「李逸哥哥,你不要瞞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為了我爹爹去得安心,這才違背了你自己的心願,要我作你妻子的。李逸哥哥,你放心吧,我不會將這件事情當真的。但求你把我爹爹的遺體掩埋,從今之後,我就不會再拖累你了。」 李逸握著她的雙手,但覺她的手心熾熱,脈象不寧,雙頰火紅,病容顯露,李逸心情激動,深深覺得對不起她,不由自已的將她摟入懷中,說道:「璧妹,你切莫胡思亂想,今生今世,咱們已是同命相依,縱是地覆天翻,咱們也不會分開的了。你要自己保重,不可令岳父在九泉之下,還要為你我擔心。」這幾句話乃是出於他的至誠,長孫璧以袖拭淚,嘆了口氣,不再說了。 廟中的老主持古道熱腸,聽說客人病死,進來慰問,幫忙李逸收殮,並差遣那個燒火和尚,到附近的小鎮去買棺材。並且自願替長孫均量做一場法事,超度亡靈。老主持臨走時問起死者的姓名,準備做法事的時候給他唸「往生咒」,李逸方自躊躇,長孫璧已先說了。李逸一想,這老和尚相貌慈祥,而且他也未必知道長孫均量是什麼人,既已說出,也就算了。 誰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長孫均量的遺體未曾收殮,長孫璧就病起來,那老和尚將自己做功課的、寺中唯一的一間靜室,也讓了出來,給病人居住。李逸感激得很,簽了一百兩銀子的「香油」,老主持恐怕他們在旅途中不夠用,不肯收受,迫得李逸說出身上還有餘錢,他才肯收下。 小鎮離山腳不過十多里路,那燒火和尚直到傍晚時分才把棺材搬回寺中,李逸收殮完畢,最後瞻仰了一下遺容,把棺蓋慢慢蓋上,心中悲痛無限,想起她們兩父女的生死恩情,自己也只有死心塌地的愛護長孫璧才能夠報答了。 李逸回轉靜室,長孫璧還在昏昏迷迷,不斷的發出囈語,叫了兩聲「爹爹」,跟著又叫李逸的名字。李逸坐在她的身邊,低聲說道:「璧妹,我就在你的身邊,你放心吧。」長孫璧道:「是誰來了?」李逸道:「是我啊!」房外忽然也有人接聲應道:「是我啊!」李逸怔了一怔,只見那個燒火和尚,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藥茶,揭簾走入。原來李逸全心全意放在長孫璧身上,反而是長孫璧先聽到那小和尚的腳步聲。 那小和尚端著茶碗說道:「這是培元健脾的香草甘露茶,病人喝了可以寧神靜氣,好人喝了可以增長精神,兩位貴客光臨小寺,咱們什麼都沒有招待,很是過意不去。師父說請你們先喝了這碗甘露茶,明兒趕早再請一位大夫給這位姑娘看病。」 李逸覺得這個小和尚有點油嘴滑舌,和老和尚的樸直不大相同,但以為這是性情使然,卻也不以為意,當下說道:「多謝兩位師傅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正想伸手接那碗藥茶,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老和尚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劈頭罵道:「孽畜,你在這裏幹什麼?」長袖一拂,噹啷一聲,茶碗墜地,裂為四片。那小和尚大叫一聲,忽地一招「陸地行舟」,雙掌平出,向那老和尚推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到李逸大吃一驚,更想不到的是這小和尚居然懂得武功,而且這一招「陸地行舟」的掌法,竟然是陝北伏虎幫的鎮幫掌法,伏虎幫的幫主是一個極厲害的大盜,他的掌法只傳本幫弟子,絕不會傳及外人,難道這小和尚竟是盜幫中人? 這一串疑問倏地從李逸心中掠過,說時遲,那時快,那小和尚的雙掌已推到他師父的胸前,李逸何等武功,焉能讓這老和尚給他打中,他心念一動,手腕一翻,一招「彎月射虎」,掌勢後發先至,「砰」的一聲,將那小和尚震得翻了一個筋斗,那小和尚趁勢一個「金鯉穿波」,一個筋斗翻出門外,哼也不哼一聲,跳起來就走了。李逸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五成力道,武功平常之士已是絕對接受不起,這小和尚居然沒有受傷,而且還能夠如飛逃走,顯見武功造詣已是相當不弱。 那老和尚面色大變,連罵了兩聲「孽畜」,跟著說道:「居士快走了吧.我這孽徒賊性不改,只怕還要再來傷害你們。」李逸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老和尚嘆了口氣,說道:「五年前的一個雪夜,我聽得寺外有呻吟之聲,開門一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臥在雪地上,身上還受了傷,是我將他救了起來,給他調治。他自己說是途中遇盜,父母雙亡,我憐憫他是個孤兒,就將他收為徒弟,讓他留在寺中做個燒火和尚。後來我出去打聽,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客商在途中遇害,回來再盤問他,他才說出實話。原來他自己才是盜幫中人,他那一黨以前劫鏢,曾殺了晉陽鏢局的大鏢頭,大鏢頭的家人請了一位極有本領的人出來追捕他們,將他這個盜幫殺了十之七八,他好在逃得快,幸得不死。我見他肯說實話,而且發誓改過自新,心念度化惡人,乃是佛門要義。因此仍然將他收留下來,那知經過五年的薰陶,他仍是賊性不改。好在老僧發覺得早,要不然就害了你們了。居士,時機緊迫,你們還是先逃開吧。」 李逸道:「我等與令徒無冤無仇,不知他何故加害?若然他還要回來,那是最好不過,我正想問他呢!」那老和尚似乎甚是怕事,不想李逸再留,說道:「死的是你的老丈人嗎?」李逸道:「不錯。」 那老和尚道:「我替令嶽唸往生咒,他聽到令嶽的名字,曾問我道:『這人是不是做過大官的那個長孫均量?』我說我不知道,他嘀咕了一陣,便往鎮上去了,直到傍晚才回來。可能他以為是做過大官的人,必有錢財遺下,故此想要謀財害命。只怕他還要串同盜黨再來,你們還是先逃開吧。」 李逸心頭一震,想道:「只是想搶劫錢財,倒還不懼,但他知道了我岳父身份,若然驚動了官府中人,卻是麻煩。」長孫璧在病榻上翻轉身子,低聲說道:「逸哥哥,咱們還是走開的好,免得連累了寺中的主持。」 李逸沉吟半晌,那老和尚猜到他的心意,說道:「居士是怕孽徒回來,加害老僧麼?老僧對他有幾年養育之恩,諒他還不敢下毒手。若是在寺中鬧出命案,那卻是,卻是有些不便!老僧手無縛雞之力,不能保護居士,請居士走開,實是慚愧得很。」那老和尚坦白的說出心中顧慮,李逸一想果然,即使自己守在寺中,等那些盜黨來時,殺盡他們,那時自己一走了之,這老和尚卻要見官面府,而且事情揭發,人人知道他的徒弟乃是強盜,縱然免受株連,也會敗壞名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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