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
谷神翁沉吟不語,似有什麼心事令他很是為難,長孫泰心直口快,衝口說道:「我妹妹可以贏得那小丫環,我可以贏得那駕車的漢子,谷老前輩,你只要能和那武玄霜鬥上百招,我們擊敗了敵人之後,就來幫你,何須懼她?」谷神翁哈哈笑道:「我生平縱橫南北,對付任何強敵,也從來未請過朋友助拳。那丫頭武功雖然厲害,在一千招之內我確是沒把握勝她,到了一千招之外,嘿嘿,老朽自信還可以將她降伏!」長孫泰道:「那更好了,何以尚有猶疑?」谷神翁嘆口氣道:「可是我已答應了一位朋友,今後不再使劍了!」 原來谷神翁那日被天山符不疑將他引走,兩人另外到峨嵋千佛頂去比了一場劍,結果鬥了一天一夜,是符不疑勝了一招。符不疑取笑他道:「你在金頂的英雄會上贏不了一個小姑娘,如今又打不過我,你自己說該怎麼辦?」谷神翁在英雄會之後,早已心灰氣冷,如今又被他一激,立即拗折長劍,發誓終生不再使劍去對付敵人。 長孫兄妹面面相覷,他們知道像谷神翁這樣大有身份的人,一言既出,那就是永無更改之理。心中均在想道:「糟糕,谷神翁不肯幫忙,我們的招數練得再熟,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要知長孫璧起初雖不憤輸,但她還有自知之明,谷神翁剛才在舉手之間便能將他們的劍奪出手去,而聽谷神翁自言,非到千招之外,不能贏得了那個武玄霜,如此說來,自己如何能是人家對手? 但見谷神翁沉吟半晌,忽地雙目一睜,說道:「李逸是我捧他出來的,我可不能讓他落在武則天手中。我既不便動手,只好再去麻煩老朋友了。好吧,你們現在就跟我來!」長孫璧問道:「谷伯伯去邀請的是那位老前輩?來得及嗎?」谷神翁道:「金針國手夏侯堅就住在這邛崍山中!」 長孫璧又驚又喜,原來這夏侯堅也是她父親的好友,不但醫術極為高明,武功亦是深不可測,只是他為人淡泊,不求名利,行踪飄忽無定,他也像谷神翁一樣,與長孫均量有二十年以上不通音訊的了。故此,長孫均量受傷之後,曾對兒女提起此人,說是只有此人可以為他療傷,只是苦於無法尋覓。想不到他就住在這邛崍山中。長孫璧喜出望外,想道:「這真是雙喜齊來,不但可以請他去救李逸,而且還可以請他幫助父親恢復武功。」 一行三眾,便即登山,但見山巒起伏,幽澗重雲,清靈之氣,不減峨嵋。山坡上幾座平房,依著地形起伏之勢建造,外面有紅牆圍繞,青藤盤瓦,一看便知是高士所居。有一條人行路直通到門前,路邊秀草沒脛,榆柳成行,門前還有一個草坪,花草樹木修剪得甚為齊整,那自是主人有意經營的了。 園門虛掩,長孫兄妹隨著谷神翁進去,觸目所見,皆是奇花異草,幽香撲鼻,一個白鬚老者正在指揮著一個藥僮,在澆水灌花,一見谷神翁便即嚷道:「老谷,你又給我招攬些什麼事情來了?」 谷神翁道:「長孫世兄請醫生來了。」長孫兄妹便即上前請安,夏侯堅一聽是故人子女,十分歡喜,哈哈笑道:「原來均量兄也與我同隱川中,要不是你們到來,我還當真不知呢。有什麼事要請醫生?」長孫泰將父親受傷的事情說了一遍,夏侯堅再詳細詢問了一些傷後的症狀,嘆口氣道:「要是他剛受傷之時便由我醫治,那就好辦,現在卻是有點遲了。」長孫璧驚道:「連老伯也沒法可想麼?」 夏侯堅道:「這種惡毒的暗器,若是及早療治,即算本人有內功根柢,也要十天才能恢復原狀,現在嘛,最少可也得一年了。」在夏侯堅的心目之中,要醫上一年才能給病人醫好,內心已甚感不安,長孫兄妹聽了,卻是大喜過望。谷神翁笑道:「長孫均量本來要打算十年才能恢復武功呢。好,過兩天我便去將他接來,請你悉心調治。」夏侯堅道:「好極,好極,我可以有個老朋友作伴了。」 谷神翁道:「還有一樁事情要麻煩你呢。」夏侯堅道:「你說說看。」谷神翁道:「救尉遲炯的徒弟。」夏侯堅道:「尉遲炯的徒弟生了什麼怪病?」谷神翁道:「不是生病,是落入了仇人的手中。」將事情說了一遍,夏侯堅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救?」谷神翁嘆口氣道:「可惜我已答應了天山老符今生不再用劍了。」夏侯堅大笑道:「你不幹的事情卻推給我幹。你如今才退出江湖,我則是早二十年前已退出江湖了。」 谷神翁急道:「尉遲炯的徒弟名叫李逸,他乃是大唐的王孫。」夏侯堅淡淡說道:「我不管江山是姓李的還是姓武的,王孫也好,平民也好,爭鬥之事,我都不予理會。老谷,你也忒多事了,我前些時聽說你召開什麼英雄大會,我就極不贊成。英雄不死,大亂不止,天下紛紛,何苦來哉?我只求安安逸逸的渡過一生。」夏侯堅服膺老莊學說,主張清淨無為,因此雖具有絕世武功,卻壯歲便深山歸隱。谷神翁雖是他的老友,卻也勸他不動。 谷神翁正在苦求,忽聽得外面隱隱傳來車輪轆轆的聲音,長孫璧道:「糟糕,定是那武玄霜追踪我們來了。」谷神翁大笑道:「別人到你門前生事,看你管是不管?」一把拉著夏侯堅,同出草坪去看。 只見一輛騾車直上山坡,越來越近,車上坐著的人已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長孫泰雙眼圓睜,呆了一呆,突然叫道:「是她,果然是她!」谷神翁道:「夏侯兄,你出不出手?」夏侯堅嘆口氣道:「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長孫世兄在我門前受人欺負。」說話之間,那輛騾車已至草坪停下,但見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笑盈盈的跳下車來,正是武玄霜。 李逸一路思潮起伏,尤其在進了邛崍山後,心情更是動蕩不休。武玄霜說要將他交給一位神醫國手,究是誰呢?李逸心中想道:「惡行者和毒觀音的暗器,乃是天下最毒的暗器,據武玄霜說,那位國手非但可以給我解毒療傷,而且可以助我恢復武功,這樣說來,那位國手,本身也非具有極上乘的內功不可,莫非是她的師父不成?」想起武玄霜乃是與他敵對的人,自己昂藏七尺,自負英雄,卻弄到要受敵人恩惠,想到此處,大為沮喪,幾乎就想跳下車去;然而再想到武玄霜在一路之上,對自己的殷勤呵護,似水柔情,感激之念,又不禁油然而生,但覺恩仇糾結,有若亂絲,盤塞胸中,剪它不斷,理也還亂!當真是「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 正在情思惘惘,忽聽得車聲戛然而止,武玄霜對他笑道:「到啦,難得你的幾位相識都在這兒。」李逸坐了下來,靠著車墊,揭簾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見迎面而來的竟然是谷神翁,在谷神翁背後的,又正是剛才在路上截劫騾車、被武玄霜打敗的那對青年男女,另外還有一位白鬚飄拂的老者,也好像是在那兒見過一般。 夏侯堅搶快一步,迎上騾車,這剎那間,這位心如止水的世外高人,也不禁起了一絲詫意,他曾聽谷神翁說過英雄大會的事,心中想道:「難道竟是這樣一位花朵般的小姑娘,她把天下英雄都打敗了。連谷神翁的躡雲劍法都討不了便宜?」 武玄霜盈盈一笑,施禮說道:「晚輩武玄霜拜見夏侯先生。」夏侯堅又是一愕,心道:「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要知夏侯堅雖然身懷絕技,但他一向自甘淡泊,從未曾在江湖上出過風頭,而且壯年歸隱,除了極有限的幾位老朋友,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知道他。然而這個看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卻一見面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夏侯堅怔了一怔,瞅著武玄霜道:「你驅車上山,就是專誠為了拜訪我麼?」武玄霜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夏侯先生,你身負金針國手之名,自當知道我的來意。」夏侯堅平生確是治過不少疑難怪症,但他從來不肯向病家透露過真實的姓名,這「金針國手」的封號也只是幾位老朋友私下稱呼他的,武玄霜卻說得那樣自然,竟似早就熟識一般! 夏侯堅疑心大起,問道:「嗯,你是找我看病來的麼?」武玄霜道:「不錯。有一位朋友中了惡行者的一枚碎骨錢鏢,又中了毒觀音的兩口透穴神針,想當今之世,除了你老先生,別人斷斷不能醫治。」 此言一出,在場人等,均感意外,長孫兄妹想道:「原來她不是為了追捕我們來的!」谷神翁卻在想道:「李逸怎的會給那兩個魔頭傷了?那兩個魔頭不是受了裴炎之聘麼?怎的會打起李逸來了?若非李逸,她又為誰求醫?」原來谷神翁剛才聽說李逸受傷,心中就一直以為是武玄霜將他打傷,好押上長安領功去的。 但其中最感到意外的還是李逸,他一路猜測,不知武玄霜要將他交與何人,不知還要受什麼折辱,做夢也想不到武玄霜所說的名醫,原來就是夏侯堅!是他師父幾個最好朋友之一的夏侯堅,李逸雖然沒有見過夏侯堅,卻曾聽師父描繪過他那清奇的相貌,待聽到了武玄霜叫出夏侯堅的名字,這才瞿然省起,心道:「怪不得好像在那兒見過一般。」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