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上官婉兒好生有氣,心中想道:「你不理我,我偏要理你。」催動青驢,緊緊跟在馬後,那少年書生只當不知,走了半天,竟不和上官婉兒說一句話。上官婉兒自思自想:「為什麼他聽我彈了這曲從軍行,態度便突變如斯?聽那茶亭的主人說,武則天倒是頗能用人,天下也太平無事,連他村子裡的姑娘們都吵著要讀書。為什麼這書生卻自歎書生無用?我是因為心切復仇,才彈出金戈鐵馬的殺伐之聲,難道他也有同感?」

  心中疑團莫釋,越想越覺得那書生不是常人。

  走了一程,前面又有兩騎快馬奔來,馬上也是兩個相貌粗豪的騎客,上官婉兒心中一動:「莫非又是踩盤子的?那麼先後就是三撥人了。」

  這時他們正走入兩山夾峙之中的一條羊腸小徑,小道上最多可容兩騎馬並轡而行,那兩騎快馬旋風般的沖過來,其中一騎忽地一聲長嘶,前蹄人立,似乎是偶然失足,踢著了石頭,馬上的騎客喝道:「畜生想作死麼?」

  刷的一鞭掃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匹馬斜裡一沖,這一鞭竟刷到了書生的身上!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上官婉兒閃電般的也是一鞭掃出,恰恰將那條長鞭卷著,但覺來人腕力沉雄,自己這條馬鞭險險給他奪出手去!

  幸而上官婉兒手法靈巧,一見不妙,立即施展借力打力的武功訣竅,馬鞭一拖,住外一帶,正要乘勢反抽,那人突然收鞭賠罪,滿面惶恐的神情,抱拳說道:「幾乎失手打著姑娘,恕罪恕罪。」

  一提馬韁,疾馳而過。看那書生時,只見他嚇得面無人色,盜騎已過,他才「呀」的一聲叫了起來:「好險,好險!」

  上官婉兒笑道:「沒事了,可以走啦!」

  滿以為這一回他定然道謝,那知這書生好像驚魂初定的樣子,雙目無神,霍地坐穩身子,結結巴巴的說道:「天,天公保佑,僥倖沒事,是,是可以走啦!」

  刷的一鞭,催那瘦馬揚蹄疾走。

  上官婉兒又好氣又好笑,心道:「真是個不堪一嚇的沒用書生。」

  隨即又起疑團:「這盜徒明明是想打他,難道他身上有什麼值得一劫之物?」

  再看一遍,除了幾卷破書,一張古琴,這書生確實可以說得是身無長物。「難道強盜也解風雅,想劫他的古琴?這古琴也值不了幾個錢呀!」

  想至此處,啞然失笑,百思不得其解。

  黃昏時分,恰好走到一個市鎮,少年書生到鎮上最大的一家客店投宿,上官婉兒也跟了進去,店小二問道:「是一起的麼?」

  上官婉兒臉上一紅,道:「不,你給我另找一間上房,有沒有向南的?」

  店小二道:「有,有。」

  他似乎頗愛說話,答應之後,又道:「幸虧客官們是今天來,要是昨天,那就連馬房也找不到。」

  上官婉兒道:「為什麼?」

  店小二道:「昨天左金吾丘大將軍過境,大將軍和官長們就在小店住宿。你看,馬糞都還沒有掃乾淨呢。」

  上官婉兒一看,院子裡果然正在清掃。

  那少年書生問道:「那位丘將軍,是丘神勳嗎?」

  店小二道:「不錯,我見他的手下人張貼佈告,我認不得那個『勳』字,後來問了人才知道,是念作丘神勳。相公,你認得丘將軍?」

  少年書生道:「不,我一個窮書生,怎會跟將軍認識?」

  上官婉兒笑道:「左金吾官位不小,天下只有一個。書生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左金吾將軍姓甚名誰,他還能不知?」

  隨即心中又再起疑:「這書生好大的氣派,對左金吾大將軍也是直呼其名。」

  那店小二道:「是,是,到底讀書人比我們懂得多。」

  但接著又似炫耀自己所知的竟也不少,說道:「聽說這位丘大將軍是奉了天后之命到巴州去探望太子的。」

  上官婉兒心中一動,武則天剛派了鄭溫前去,現在又派丘神勳去,看來她對兒子倒是頗為關注呢。那書生卻似不感興趣,淡淡說道:「是麼?」

  開了房間,便進去歇息了。

  上官婉兒與那書生隔鄰,歇了一會,正待吩咐店小二開飯,忽聽得門外馬嘶人語,上官婉兒心頭一震:「莫非是強盜上門來了?」

  揭簾一看,但見外面來了三騎,後面兩騎是公差,前面一騎卻是個衣裳襤褸的漢子,看樣子是個樸實的鄉下人,上官婉兒不禁大奇,若說這漢子是公差押解的犯人,卻又不見上綁,而且騎的還是高頭大馬,比那兩個公差的坐騎神氣得多。但見這兩個公差一到門前,翻身下馬,便向店小二吩咐道:「給這位張大爹一間上房。」

  店小二道:「是,是,小人理會得。」

  上官婉兒待那店小二忙完之後,叫他開飯進來,問道:「那位張大爹是什麼人物?」

  店小二哈哈笑道:「他正是和我一個村子的。一向是種田的。不過,這幾天倒可以過過五品官的癮。」

  上官婉兒奇怪之極,問道:「怎麼回事?」

  店小二道:「姑娘不知道麼,天后陛下早有命令,凡是進京告密的,不管是何等樣人,沿途都受五品官的待遇。」

  上官婉兒道:「告什麼密?」

  店小二道:「什麼都可以告,比如官府不法呀,身受冤枉呀,有甚麼人想造反呀等等,老百姓都可以上京告密。這位張老三想告的密,我略知一二。」

  上官婉兒打賞了他一兩銀子,店小二眉開眼笑的說道:「姑娘不要說給別人聽,張老三要告一個惡霸。這惡霸的堂叔是做過知州的大官,張老三有一個未過門的媳婦被惡霸搶了,惡霸脅迫這女子的父親改了婚書,張老三告到府裡,府裡以婚書為憑,駁回不准,張老三咽不下這口氣,是以揚言告密,其實是想進京打官司。」

  上官婉兒道:「惡霸肯放過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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