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牧野流星 | 上頁 下頁
二六七


  觀戰的各派名家,包括金逐流和雷震子在內,也都是像海蘭察一樣,看出了這個破綻,卻以為是丹丘生有意賣的這個破綻。

  看得出這個破綻的名家寥寥無幾,更多的是看不出這個破綻的,他們還只道是海蘭察躲避得快,這才避過了丹丘生這淩厲的一招,不約而同的在心裡歎了一聲「可惜」!

  場中只有一個人看出了是真的破綻的,他是孟華。一來他跟丹丘生學過這路劍法,二來他在「劍學」的造詣此時已是差不多勝過金逐流了。他知道這招「雲麾三舞」,一招三式若是一氣呵成,即使仍然傷不了海蘭察也可穩持先手,沒有理由要故意賣個破綻的。

  不過他雖然看出了是真的破綻,卻不知道師傅何以會露出這個破綻的緣故。他是曾經和海蘭察交過手的。深知海蘭察內力之強,此時由於太過關心師傅,不覺暗自猜疑:「莫非師傅已是力不從心,若然真的如此,久戰下去,只怕是要吃虧了。」為了避免師傅吃虧,他立即就跳出來!

  「師傅,割雞焉用牛刀?劍法上你已經勝了這廝,讓弟子替你收拾他吧!」孟華說道。

  丹丘生曾與海蘭察有言在先,只要是崆峒派的弟子,就可以為本派報仇,但有一個限制,只能單打獨鬥。是以孟華中途替出師傅,並不違反規定。

  丹丘生早已知道孟華得到張丹楓所留的無名劍法,在劍法上已是勝過自己,但還不放心讓他獨自對付強敵。正自躊躇,眼光一瞥,忽見金逐流正在朝著他望,而且點了點頭。

  丹丘生瞿然一省:「聽說華兒此次前往天山,曾有許多奇遇。金大俠如此對我示意,莫非已是深信華兒定有取勝把握?」他一來為了成全徒弟揚名立萬;二來為了懸掛牟麗珠,於是說道:「也好,我就讓你代勞吧。海蘭察,你要是連我的徒弟也打不過,你也應該無話可說了!」

  海蘭察心頭微凜:「我剛才倒是有點糊塗了,怎的沒有想起這個小子?」喝道:「你究竟算是天山派的弟子,還是崆峒派的弟子?」

  孟華說道:「我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是崆峒派的嫡傳弟子!」「記名」與「嫡傳」的分別,海蘭察當然是懂得的。

  雷震子喝道:「所有在這裡的人,無人不知孟華是丹丘生的徒弟,還能騙你不成!」

  海蘭察暗自思量:「這小子的劍法雖然不錯,卻還不是我的敵手。無論如何,對付他要比對付丹丘生好得多了。」雖然他也曾想到自己是給孟華占了先打一場的便宜,但孟華的身份不過是丹丘生的徒弟,他又怎好意思當著天下英雄面前與孟華計較?

  不過他仍是不願「太過吃虧」,於是說道:「對不住,剛才我沒在場,尚未確實知道孟華是丹丘生的徒弟。如今既已知道,我當然同意接受他的挑戰,難道我還怕他這樣一個毛頭小夥子不成。不過,我可還有話要說!」

  雷震子的口頭禪又出來了,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海蘭察冷冷地說道:「崆峒派弟子有數百之多,一個個和我打下去,那要打到幾時方能甘休?我縱然不怕車輪戰,也總得吃飯睡覺呀!」口說不怕,其實正是害怕。

  孟華在這會場出現以來,曾經一鬥大石、大松;二鬥天南劍霸龍木公,劍術之精,目所共睹。但還是誰也不敢相信他有打敗海蘭察的本領。雷震子以公證人的身份,不覺暗自躊躇,一時間不知如何裁定方始得當。

  雷震子還沒出聲,孟華卻先說話了:「若要殺你,我師傅就可以獨力殺你,何須用到什麼車輪戰法?不過你不值得汙我師傅寶劍,我才替師傅代勞而已!」

  海蘭察冷笑道:「要是你殺不了我呢?」

  孟華說道:「師傅,請恕弟子自作主張。」

  丹丘生道:「好,你喜歡怎樣,儘管答應他!」

  孟華說道:「要是我沒本領替師傅殺你,甚至反而給你殺掉的話,我也唯有自己認命,絕不要同門為我報仇。」

  海蘭察道:「我與貴派的梁子那又如何?」

  孟華望瞭望師傅,大聲說道:「就此一場而決!」

  海蘭察喜出望外,連忙問道:「丹丘生,你徒弟說的可以代表你的意思嗎?」

  丹丘生從孟華的眼光中看出他有很大的自信,更加放心,便即說道:「我既讓徒弟替我,當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你勝得了他,崆峒派任何人都不會再去找你。」

  此言一出,除了金逐流一人之外,無不大驚。但丹丘生以掌門人的身份許下的諾言,自是誰也不能更改了。

  海蘭察大喜如狂,雙掌一錯,喝道:「好,那就請高徒來指教吧!」口說「指教」,雙眼卻是朝天,意殊不屑。

  丹丘生淡淡說道:「華兒,我相信你會替我爭氣的,也無須我為你掠陣了。」他急於去找牟麗珠,說完便走。

  雷震子吃了一驚,說道:「丹丘道兄,你去那兒?」

  丹丘生邊走邊笑道:「我在這裡掠陣,海蘭察心裡會害怕。我出去走一轉就回來,這一轉的時間,料想也足夠華兒收拾他了。」說到「收拾」二字,早已走出人叢,背影也不見了。

  眾人不知丹丘生匆匆而走的緣故,不覺都是甚感詫異,心裡想道:「知徒莫若師,難道他這徒弟當真有勝過海蘭察的本領?」但強如武當派的長老雷震子尚且不過堪堪和海蘭察打成平手,眾人可是委實不敢相信孟華真的能有這個本領。

  海蘭察幾曾受過如此蔑視,何況孟華又是曾經敗過給他的,當下大怒喝道:「好小子,來吧,看是你收拾我,還是我收拾你!」

  孟華道:「你和我的師傅已經打了半場,我先讓你三招!」海蘭察氣得七竅生煙,喝道:「狂妄小子,你本是我手下敗將,誰要你讓?」

  孟華微笑道:「既不要讓,那就接招!」聲出招發,快如電閃,唰的一劍,指到海蘭察前心。原來他是有意激怒海蘭察的。這一招來得又快又狠,但海蘭察竟似並不放在眼內,冷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竟然雙手籠在袖中,揮袖抵擋孟華的寶劍。

  以袖拂劍,看似輕敵之極,其實卻是他平生所學的功力所聚,也是他早已胸有成竹的一招。要知他身經百戰,表面看來似乎給孟華激怒,實則還是冷靜非常。

  只見他的袖子輕飄飄的好像貼著孟華的劍鋒飄晃,孟華的劍鋒卻是伸縮不定,好像碰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原來他用的是一個「黏」字訣。

  拳經有雲:「舍己從人」「隨曲就伸」「不抗不頂」「勁急則急進」「勁緩則緩隨」,如影隨形,緊粘不舍,便是這種「沾黏勁」功夫。那晚他在斷魂崖下和孟華第一次交手,就曾用過這種功夫克制孟華的快劍,有過一次經驗,如今是用得更為高明了。

  雷震子暗暗吃驚,和金逐流悄悄說道:「丹丘生恐怕是太過托大了。」言下之意,自是埋怨丹丘生不該讓一個年紀這樣輕的小徒弟替代自己。那知金逐流卻似絲毫不以為意,面帶笑容,只是輕輕說了兩個字:「無妨!」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