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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四


  慘變突然發生,近在咫尺的金逐流等人都沒料到。丹丘生連忙跑過去,把洞真子拉起來,只見洞冥子雙眼翻白,舌頭吐了出來,形狀十分可怖,顯然已是給扼死了。

  丹丘生一腳踢開洞冥子的屍身,立即掏出金創藥替師叔敷上。洞真子斷斷續續地說道:「丹丘生,我,我對不住你,你,你肯原諒我麼?」

  丹丘生道:「師叔,你千萬別這樣說,如今我只有更加尊敬你。」

  洞真子臉上綻出一絲笑容,說道:「好,好,你肯原諒我,我可以放心去了。」

  丹丘生叫道:「不,不,你的傷可以治好的,你別胡思亂想。」

  洞真子微笑道:「不,我知道我是不行了。本派最大的仇人是海蘭察,他不但累你受苦十八年,也是主謀害死你師傅的仇人。你別顧我,留點精力報仇吧!」聲音越說越微弱。說到「報仇」二字,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丹丘生心傷如割,但一滴眼淚也沒流下來。他強忍悲憤,說道:「師叔,我聽你的吩咐!」把洞真子的屍體放下,立即拔劍,衝上前去。

  混戰早已開始了!海蘭察的黨羽為數不少,此時還想糾合各路妖人,作困獸之鬥,大聲叫道:「你們為我出力,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好處。要官有官,有錢有錢!」

  但這些妖人,差不多一半以上是陽繼孟替他請來的,不約而同的心裏想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海蘭察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連陽繼孟和他那樣深厚的交情,也都不敢依傍他了。我何苦還為他賣命?」轉眼之間,跑了十之七八。剩下來的只是海蘭察自己帶來的心腹,以及少數利祿薰心的邪派妖人。

  快活張解開歐陽業的穴道,說道:「總算你還聽話,饒你不死,滾吧!」

  混戰已經開始,快活張雖然饒他不死,但他卻怕崆峒派的弟子還是不肯放過他,只好硬著頭皮逃到海蘭察這邊。

  海蘭察沉聲喝道:「你幹的好事!」歐陽業大吃一驚,顫聲說道:「統領明鑒,我,我是被逼得無可奈何的。」

  海蘭察佈下的天羅地網被快活張破壞,不覺都遷怒到歐陽業身上,當下「哼」了一聲,說道:「在我提拔你做我的副手,貪生怕死,要你何用?」手起掌落,一掌把歐陽業的天靈蓋打開了天窗!歐陽業真是臨死也沒想到,敵人饒了他,他卻死在自己人手裏。

  海蘭察恨極了快活張,喝道:「臭賊,有膽的你莫跑!」身形疾起,向快活張撲去。

  快活張笑道:「你好香麼,我看你倒是比糞坑還要臭呢。嘿嘿,你既然知道我是小偷,卻來找我比武,那不是強人所難麼?要是我找你比賽偷東西,你比不比?」他嘻皮笑臉在海蘭察身邊竄來竄去,海蘭察輕功不如他,那裏抓得他住。

  猛聽得一聲大喝:「你要比武,我和你比。有膽的你也莫跑!」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震得已經走出百步開外的快活張,耳鼓都嗡嗡作響。

  快活張伸了伸舌頭。笑道:「海蘭察,你找到了好對手了,恕我不陪你玩啦!」

  原來這個和海蘭察硬拼了一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武當派的長老雷震子!

  這霎那間,兩人都是不禁心頭一凜。海蘭察暗自想道:「這老匹夫已是八十高齡,想不到內力還是如此深厚。」雷震子心裏嘆了口氣:「我到底是年紀老了,要是早三十年,我豈能容這賊子在我手底過得十招。」

  丹丘生趕了到來,喝道:「海蘭察,十八年前你害我不死,難得你親自送上門來,用不著我去找你算賬了!」

  海蘭察傲然說道:「很好,你要算賬,那就並肩子上吧!嘿、嘿,你們一位是武當派的長老,一位是崆峒派的新任掌門,海某縱然死在你們手裏,亦足自豪!」他明知雷震子決計不會和丹丘生聯手鬥他,但還是用言語擠兌。用意是要逼使丹丘生必須親口答應和他單打獨鬥。

  丹丘生果然說道:「雷老前輩,這廝是敝派的大仇人,我不只是要為自己報仇,還要給玉虛長老報仇的,請你讓給我吧。」雷震子鬥得興致方酣,笑道:「這廝約我比武,迄今勝負未分,你再待一會如何?」

  金逐流笑道:「雷老前輩,你已經贏了一招,怎還說勝負未分?比武可以點到即止,報仇則須一決死生,比武怎比報仇要緊?你已經贏了一招,也該讓給丹丘生了。」

  雷震子這才哈哈一笑,說道:「對,我真是老糊塗了。你不說,我都忘記我已經贏了一招了。不過,只是你說,不能算數,你是我的朋友,海蘭察會認為你幫我的。我要海蘭察親自說,剛才那一招算不算是輸了給我?」

  海蘭察很不服氣,但大敵當前,那有心情和雷震子鬥口,只好說道:「老前輩老當益壯,海某佩服得很。剛才那招是你贏了。」

  雷震子這才退下,哈哈笑道:「好,他已經認了輸,我也不為甚是了。丹丘生。讓你來和他算賬吧。」

  海蘭察忽道:「且慢!」

  丹丘生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海蘭察道:「咱們可得有話在先,你只是為崆峒派報仇,那麼,此事和崆峒派以外的人是並不相干的了?」

  丹丘生冷笑道:「你是怕我請我武林同道助拳嗎?那你可以放心,報仇大事,我是不會求助外人的。」

  金逐流道:「按說你是武林公敵,假如不是崆峒派找你報仇,我也不肯放過你的。但既然崆峒派找上了你,我就決不會動你一根毫髮。」

  海蘭察心想,只要金逐流與雷震子袖手旁觀,其他人都不足懼,於是又再問道:「你們崆峒派有數百弟子,你是意欲群毆,還是獨鬥!」

  丹丘生怒道:「我決不倚多為勝,但也不能輕易放過了你。要是我死在你的手裏,崆峒派的弟子當然還要找你報仇,但也只是和你單打獨鬥!」

  海蘭察道:「這算不算是你以掌門人的身份,對貴派弟子的命令?」

  丹丘生冷笑道:「不錯。你還有什麼顧慮麼?」

  海蘭察放下了心,哈哈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莫後悔!」要知他雖然沒有必勝把握,但丹丘生對他作了這個承諾,他卻已有了一線生機。他打著如意算盤,暗自想道:「十八年前,丹丘生的武功大約是和我在伯仲之間,如今我的大力鷹爪功早已練成,即使未必殺得了他,諒也不會輸給他了。嘿,嘿,要是我能將他重創,崆峒派中,還有誰人能是我的敵手?」

  丹丘生喝道:「你當我是像你們一樣,說話不算數麼?快來領死!」

  海蘭察哈哈一笑,說道:「閻王爺的帖子還未知道是派給誰呢?」笑聲未已,倏地一躍而起,伸開蒲扇般的大手,已是朝著丹丘生的琵琶骨直抓下來!

  這是拼著兩敗俱傷的打法,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打法。要知琵琶骨乃是練武之士最關緊要的地方,琵琶骨倘被抓碎,多好武功,也要變成殘廢。那時即使海蘭察也受創傷,只要不是傷著要害,丹丘生已無力阻他逃走了。餘下的弟子,海蘭察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這一瞬間,所有在旁觀戰的人無不繃緊了心弦,手心裏捏了一把冷汗。甚至連臨敵經驗最豐富的武當派長老雷震子也不由得暗暗吃驚:「這廝使的好狠辣的招數,要是他剛才這麼逼我硬接,只怕我已是要和他兩敗俱傷了!」

  但也就是在這瞬息之間,形勢立變,海蘭察搶攻,來得快極,丹丘生卻比他還快半分。只見他身軀半轉,側目回睨,三尺青鋒,賽如電掣,不架敵招,反截敵腕。竟然是後發先至,劍尖下鏟,一下子就劃到了敵手脈門。

  雷震子禁不住高聲喝采:「好一招玄鳥劃砂!」

  正所謂善戰者攻敵之所必救,丹丘生以攻對攻,登時把海蘭察的攻勢全都化解。海蘭察也真不弱,手腕一翻,一招「覆雨翻雲」,作勢托向敵肘,雖是虛招,但也可以倏然化實,倘若丹丘生不加防禦,他立即便可施展小擒拿手法扭斷丹丘生的手臂。虛中有實,左手一托,右手跟著便是一個劈掛掌。用的是和丹丘生同樣的戰術,這一招也是攻敵之所必救!高手搏鬥,當真是死生懸於俄頃,招招險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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