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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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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炯舉起酒杯,正要喝酒。只覺這酒芬芳撲鼻,只是香氣之中,稍稍雜有一點血腥氣味。幾滴血混在一壺酒中。本應血腥之味極淡,甚至不能察覺的。不過一來是酋長首先喝了,二來尉遲炯每到一個部落都是曾喝血酒的,做夢也想不到這個酋長會有異心,是以雖然聞到一點血腥氣味,亦是不以為奇。 「祝貴我雙方,盟約永固。同心合力,患難相助。」尉遲炯說道。說完之後,便即舉杯。 正當他將喝未喝的時候,忽聽得外面有喧鬧的聲音,酋長一皺眉頭,喝道:「什麼人在外面鬧事?」 「為什麼不許我進來?豈有此理!」外面一個粗豪聲音傳入廳中。 一個衛士稟道:「是蘇合他要硬闖進來!」蘇合是天狼部一個甚有威望的老軍官,雖然業已退休,酋長也得尊敬他幾分的。 酋長皺眉道:「你告訴他我的禁令沒有?」 那衛士道:「早已告訴他了。我說格老要款待貴賓,請他明天來。可是他非現在進來不可。」話猶未了,外面又在大吵特吵了。 酋長說道:「好,你叫他稍待片刻,我馬上出來見他。這總可以了吧!」 說罷回過來,笑道:「我管束部下不嚴,真是不好意思,別給他擾亂咱們的正事,尉遲大俠,你請喝吧!」 尉遲炯對他們的吵鬧莫名其妙,也不願意多管別人閒事,此時見酋長已經轉過身來,面向著他,於是重新把酒杯舉起,準備按照禮節,當著酋長的面喝了這杯血酒,酒杯剛剛觸及唇邊,忽覺微風颯然,一枚錢鏢已是奔他打來。 尉遲炯身經百戰,那能這樣輕易受人暗算?一覺微風颯然,空著的那隻左手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已是把那枚錢鏢彈開。不過如此一來,他卻也無暇喝下那一杯血酒了。而且在他彈開錢鏢的時候,他也禁不住心頭驀地一動,覺得這枚錢鏢打得頗有「蹊蹺。」 「這人打暗器的手法很是高明,功力也很不弱。但何以他的錢鏢卻並非是打向我的要害,倒像是要打中我手中的酒杯呢?」要知尉遲炯是個武學大行家,指尖和錢鏢一碰,不但立即知道對方的功力,暗器所要打的部位,他亦已了然於胸。 心念未已,第二枚錢鏢又已閃電般的來到。這次尉遲炯故意不加防禦,只聽得噹的一聲,酒杯落地,碎成片片。不出他所料,這人的用意果然只是在於打碎他的酒杯。 不用說這個用錢鏢打碎尉遲炯酒杯的人就是孟華了。他來得可正是時候! 說時遲,那時快,孟華在屋簷上一個「倒掛金鉤」,跟著一個「鷂子翻身」,砰的一掌擊出,已是破窗而入! 「尉遲大俠,這是毒酒,千萬不能喝!」孟華腳尖著地,便即叫道。同時迅即點倒了兩個向他撲來的回兵。 別人說的話尉遲炯或許不信,但孟華幫忙過義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孟華說的話他可不能不信! 事起倉卒,那兩個「僕人」可是應變奇快! 尉遲炯還未來得及和孟華說話,那兩個「僕人」已是不約而同,驀地出手,向尉遲炯夾攻。 「蓬」的一聲,尉遲炯和左面攻來的那個「僕人」雙掌相交,把那「僕人」震得拋了起來,但尉遲炯的身形也禁不住一晃。雖然是尉遲炯大佔上風,卻也令他大感意外。這人居然能夠硬接他的掌力,那裏是什麼「僕人」,分明是一流高手。 第二個「僕人」武功更為怪異,一出手便是一股刺骨的寒風逕襲過來,饒是尉遲炯的內功深厚,也是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尉遲炯喝道:「好呀,原來你是陽繼孟!」陽繼孟是當今之世唯一把「修羅陰煞功」練到第八重的大魔頭,尉遲炯是知道他和丹丘生爭奪石林之事的,不過以前卻沒見過。雖然沒有見過,他的「修羅陰煞功」一使出來,尉遲炯也知道他是誰了。 尉遲炯未曾有過抵禦「修羅陰煞功」的經驗,迅即掣出寶刀。只聽得「錚」的一聲,陽繼孟雙掌劈而為指戳,恰好彈著刀背。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第八重,「隔物傳功」的本領亦已大勝從前,尉遲炯雖然禁受得起,這瞬間也是突然感到一股奇寒之氣,直衝他的寸脈。刀鋒一歪,竟然未能劈個正著。不過雖然未能劈個正著,快刀斜削而過,亦已在陽繼孟的臂上劃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陽繼孟踢開桌子,躍出一丈開外。剛才和尉遲炯交手的那個「僕人」,此時身形著地居然沒有受傷。他身向前闖,掌力卻是後發。這股掌力匯合了陽繼孟的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把尉遲炯擋了一擋。 說時遲那時快,孟華點倒了兩個回兵,正好碰著奪路奔逃的這個僕人。孟華「唰」的一劍,便刺過去,喝道:「姓葉的,在拉薩我饒了你,你又跑到這裏興風作浪!」原來這個「僕人」,不是別個,正是大內三大高手中名列第二的葉谷渾。在玉樹山上和布達拉宮曾經兩次和孟華交過手的。 葉谷渾的大摔碑功夫有開碑裂石之能,平素也是以掌力自負的,想不到今天只是一交手,便敗在尉遲炯的掌下。此刻又認出了這個少年乃是劍術奇精的孟華,前兩次交手他都稍稍吃虧,他如何還敢戀戰? 葉谷渾雙掌齊發,以退為進,全力發出一招。陽繼孟跟著也是一掌劈到。孟華練了三年的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法」,正好是「修羅陰煞功」的剋星,寒飆撲面捲來,連尉遲炯剛才都要打一個寒噤的,他居然神色不變,劍法也是揮灑自如。一招「大漠孤煙」,左刺陽繼孟,右刺葉谷渾。 不過他雖然可以抵禦「修羅陰煞功」,卻還是敵不過陽、葉二人聯手併發的掌力,一劍刺空,禁不住身向後退。尉遲炯陡地一聲大喝:「鼠輩有膽的與我見個真章!」提刀撲上。就在此,只聽得葉谷渾「哎唷」一聲,可是他卻和陽繼孟從那個剛剛給孟華打開的窗子竄了出去。原來他急於逃命,被孟華刺了一劍。這一劍在他的肩頭刺了一個頗深的傷口。孟華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可惜只差三分就可洞穿他的琵琶骨。 此時在這大客廳裏早已亂成一團,參與宴會的酋長這邊的人橫七豎八的倒了滿地。 還沒有倒下去的人,也在牙關格格作響,渾身直打寒顫,原來他們是被陽繼孟的「修羅陰煞功」波及,此時正在冷得發僵,有幾個還能走動的趕忙生起火來。 天狼部的酋長有隨從保護,圍在他的身邊保護他的隨從差不多都倒下去了,他所受的寒氣還不算太深,可以勉強支援得住,但也躲在一角抖抖索索了。 尉遲炯權衡輕重,拉住孟華說道:「窮寇莫追,料理此處的事緊要。好在這兩個鷹爪孫也都給咱們傷了。」 可是怎樣料理此處的事情呢,處事老練的尉遲炯可也不禁有點感到為難!當然,此際他是業已知道天狼部的酋長和清廷是有勾結的了,但這是人家內部的事情,他可不便越俎代庖,去干涉人家的「家事」。不錯,他是可以指責天狼部的酋長不顧信義,背誓寒盟,但假如天狼部的部眾要維護他們酋長的話,尉遲炯這樣做只能洩一已之憤,對大事則是非唯無補,反而有害的。他能夠這樣做麼? 不過孟華年輕氣盛,可沒有尉遲炯考慮得那麼周詳,他聽得尉遲炯那麼說,一個轉身,又將酋長一把抓住喝道:「你不願意和咱們義軍聯盟那也罷了。為何要串通清廷鷹爪,暗算尉遲大俠?」 酋長倒也能言善辯,顫聲喝道:「我好歹也還是這裏的主人,你要知道原由,豈能如此強橫?快放開我!」 尉遲炯道:「孟華不可無禮,讓他說!」 孟華放開了手,酋長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方才之事我也是料想不到。」 孟華冷笑道:「你怎會料想不到?」 酋長道:「這兩個僕人自稱是第二個部落來的,請我收容,我見他們本領不錯,就讓他們做我的隨身侍從。我可並不知道他們原來的身份。尉遲大俠,你剛才不是也沒看出他們乃是漢人嗎?」 陽繼孟和葉谷渾的化裝術甚為巧妙,尉遲炯剛才的確以為他們是哈薩克人的,只好點了點頭。 孟華冷冷說道:「毒酒你又如何解釋?在這樣隆重的禮節中,在眾目睽睽之下,倘若不是你授意的話,他們怎能換上毒酒,難道也能推說是他們暗中做的手腳嗎?」酋長反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毒酒?要是毒酒的話,我早就該毒發身亡了。不信,我現在可以再喝一杯,給你看看!」 酋長這麼分辯,孟華倒是不覺為之一愕了。要知他認為壺中乃是毒酒,只是想當然耳。他來到之時,酋長已經喝過血酒,他沒有看見。他只看見尉遲炯端起酒杯,而在尉遲炯旁邊虎視眈眈的那兩個「僕人」,雖然化裝之術甚為巧妙,卻也瞞不過他眼睛,他認出陽、葉二人,又早已知道酋長是和清廷有勾結的,如何還敢讓尉遲炯喝下這杯血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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