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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孟華怔了一怔,心道:「難道她不是怪我和那位鄧姑娘親熱?」只聽得金碧漪笑著接下去道:「我怪你救人沒有救得徹底,送佛沒有送上西天。你應該保護她往天山,你卻丟下不管。」

  孟華喜道:「原來你是怪我這個。說實在話,當時我也有點自私的念頭,我是希望你的江師兄送她的。」

  金碧漪笑道:「所以我說你這件事情做得不大好呀,你當我是個氣量狹窄的女子,呷你們的醋嗎?」

  孟華說道:「是,是我做得不夠好。不過,要是你的師兄和那位鄧姑娘能夠好起來,那也是一件美事呀!」

  金碧漪道:「在你來說,當然更是一件『美事』了。你可不用顧慮別人把我搶走了。不過,我這樣相信你,你卻不能如我這樣相信我,我可還是要生你的氣呢!」她說要生孟華的氣,卻是「噗嗤」的笑了起來。

  孟華樂得心裏開了花,只知道重複地說道:「漪妹,你真好,真好!」金碧漪「噓」了一聲,說道:「張大叔和你師傅回來了。」

  外面一聲咳嗽,跟著是快活張的聲音笑嘻嘻地說道:「你們小倆口子的私己話說完沒有。孟老弟,瞧誰來看你了。」門開處,三個人走了進來,段仇世和快活張是扶著孟元超走進來的。

  父子重逢,恍如再世。這剎那間,兩人的心裏都是又歡喜,又悲傷,竟然說不出話來。

  段仇世說道:「華兒,還不快叫爹爹!」孟華淚流滿面,金碧漪將他扶了起來,笑道:「你們父子團圓,那是天大的喜事,你還哭些什麼。」

  孟元超攬住兒子,說道:「華兒,爹爹對不起你!」孟華哽咽說道:「爹,孩兒不孝,一直不知身自何來,幾乎犯下彌天大罪,傷了爹爹……」

  段仇世道:「這也怪不得你,要怪應該怪我沒有早告訴你。」

  孟元超收了眼淚,哈哈笑道:「你傷了我,我可高興得很啊!」

  孟華不解其意,正自一愕。孟元超繼續說道:「孟家刀法,現在總算是有了傳人。華兒,我想不到你學得這樣快,用不了幾年,你就可以趕過我啦!」

  孟華這才明白父親的意思,說道:「這都是師傅的功勞。是師傅囑咐最緊要把這刀法練得十分純熟的。」

  段仇世笑道:「孟大哥,我應該向你告罪才是。實不相瞞,我是出於一念之私,為了報復當年曾經敗在你的手下,我才教徒弟這個法子,將你打敗的。幸虧沒有鑄成大錯。」

  孟元超笑道:「多謝你給我調教出一個好兒子。」段仇世也笑道:「多謝你送給我一個好徒弟。」

  孟元超道:「華兒,有一事我倒是有點不明。」

  孟華說道:「不知爹爹說的何事。」

  孟元超道:「你的刀法爐火雖未純青,但有幾招變化精妙,卻還在原來刀法之上,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麼?」

  孟華說道:「孩兒在石林曾於無意之中,發現了前代大俠張丹楓所留下的無名劍法,那天大概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就把劍法化到刀法來了。」

  孟元超更為歡喜,說道:「華兒,想不到你還得到了這樣曠世難逢的奇遇,這真是天大的造化了!」

  段仇世恐怕孟元超太過興奮,精神支持不住,說道:「孟大哥,你們父子相聚的日子長著呢,你先回去歇歇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父子相認之後,孟華的病一天天好了起來,過了半月,他除了功力未曾恢復之外,行動已是如常了。孟元超也好了許多,不過卻沒他好得這樣快。還要扶著拐杖,才能走動。

  段仇世看見孟華逐漸復原,甚為歡喜,說道:「那次石林之戰,你的三師傅元氣大傷,比我還更嚴重。他的武功迄今尚未完全恢復,崆峒派的人正在大舉出動向他尋仇,我實在是有點放心不下。這些年來他對你也是十分掛念,我應該回去,把你們父子業已團圓的喜訊告訴他了。」

  孟華說道:「兩位師傅對弟子恩重如山,弟子不知怎樣報答才好。弟子本該和你老人家一同回去探望三師傅的,如今只好等待爹爹的病好了再說了。」

  段仇世道:「我們做師傅的只希望你能夠長大成材,那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報答了。如今你的成就已經超過我們的期望,還用得著什麼報答。你也不用著急去探望你的三師傅,你爹病好之後,恐怕也還有更緊要的事情要你幫手呢。」

  段仇世走了兩天,快活張跟著也離開他們。他是孟元超催促他離開的。因為快活張還要到兩個地方去替義軍報訊,為了照顧孟元超父子,已經耽擱了將近個半月。不過好在他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估計還不至於誤了大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又過了十來天。孟華一來由於年輕力壯,二來又得那支千年老山參之助,病一好起來就好得很快,不但行動如常,功力也恢復了七八分了。

  孟元超也已經可以去掉拐杖走路,不過卻像一個大病初癒的人,還要一段時間靜養,方能恢復精力。

  段、張二人相繼走了之後,金碧漪留下來與孟華作伴,細心照料他的父親,像是孝順的媳婦照料家翁一樣。孟元超見他們小倆口子親熱的情形,心中自是暗暗歡喜。不過孟元超可還沒有知道江家有與金家提親之議,他心裏只是打著如意的算盤。金碧漪的父親金逐流和他是好朋友,他想難得兒女情投意合,這婚事將來由他向金逐流提出,諒無不成之理。為了恐防金碧漪害羞,對這小倆口子的事情,他也只是放在心中,並沒有當面說破。

  當然他的喜悅的心情,是瞞不過兒子的眼睛。孟華自己卻是知道這頭婚事恐怕還有許多情海波瀾,為了怕父親為自己的事情操心,他當然也是不便和父親細說。

  他注意到了父親喜悅的心情,也注意到了父親在喜悅之中。也不時會流露出焦慮的神色。

  「爹爹擔憂什麼呢。難道他已知道了江大俠要為兒子求婚之事。」孟華心想。

  這謎底終於在這一天揭開了。

  這天孟華一早起來,像往常一樣,到父親房中問候。他恐怕父親尚未睡醒,腳步走得很輕。走到門前,只聽得孟元超在裏面長長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可恨我的病還未痊癒,快活張又未回,這可怎好呢。怎麼好呢。」孟華走進去忍不住問父親:「爹,你有什麼心煩之事。」

  孟元超道:「我這次本來是奉了義軍首領冷鐵樵之命,前往拉薩辦一件事的。這件事情,別人很難代辦。我卻因病耽擱,只怕遲則生變,能不心煩?」

  孟華說道:「冷頭領是不是想請爹爹前往拉薩,說服達賴喇嘛,叫他不要出兵攻打青海的白教法王。」

  孟元超道:「啊,你已經知道了!」

  孟華說道:「我在柴達木的時候,冷、蕭兩位頭領曾經和我說過。他們說白教法王和義軍是訂有攻守同盟的,清廷由於鞭長莫及,因此想唆使西藏的達賴喇嘛與白教法王自相殘殺,滿州韃子好坐收漁人之利。」

  孟元超嘆了口氣,說道:「是呀!清廷已經陸續派人前往拉薩了,達賴喇嘛恐怕會在清廷威脅利誘之下,聽他驅使。而我卻只能躺在這裏,乾瞪眼兒,沒法可想。」

  孟華說道:「一定非爹爹前往不行嗎。」

  孟元超道:「我和布達拉宮的首席護法喇嘛弄贊法師有特別的交情,十多年前,他被仇人行刺,我曾救過他一命。現今的達賴喇嘛是個幼童,黃教喇嘛的大權乃是操諸弄贊法師之手。冷大哥若派別的人去,弄贊法師恐怕未必會賣這個交情。」

  當孟元超父子傾談之際,金碧漪早已悄悄地走了進來,聽到這裏,說道:「孟伯伯,你能夠自己去當然是最好,既然不能前往,那也不妨請別人代你走一趟呀。你寫一封親筆書信,信上不妨寫上一些只有弄贊法師和你才知道的事,想來他也應該相信得過的。」

  孟元超道:「這個法子我不是沒有想過,不過,唉,有誰能替代我。」

  金碧漪道:「孟伯伯,要是你不怕我年輕誤事的話,我願意替你走這一趟。華哥的病已經好了一大半,我想他在這裏,可以幫你抵禦可能遭遇的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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