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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楊華發覺對方似有懷疑,便即炫露武功,隊長給他敬茶,他把茶杯輕輕一放,桌面出現凹痕,隊長這才相信他是憑著驚人的本領被選拔作軍官的。當下便要親自陪他前往駐守當地的清軍提督大營。幸虧楊華也夠機靈,誑說自己是負有秘密的任務前來小金川明查暗訪,不便公開露面驚動眾人。那隊長半信半疑,只好由他自去。

  不過楊華說是要「明查暗訪」倒也不假,他要結交義軍朋友,要查訪他母親的墳墓坐落何方。

  但一個多月過去了,他的暗訪明查,卻是毫沒結果。小金川的百姓誰不害怕碰上清兵的鷹犬,誰不害怕「通匪」的罪名。那敢相信一個臉孔陌生的異鄉人?

  楊華在小金川各處浪遊,這一天恰好來到賀鐵柱那條山村。他發現有一小隊騎兵上山,好奇心起:「清兵怎的會跑到這窮山溝來,又沒油水可撈?」心中已是隱隱猜想到,清兵很可能是來「辦案」的,他們要緝捕什麼人呢?

  於是楊華仗著超卓的武功,在山頭瞭望,看清楚了清兵的去向,便即暗地跟蹤。

  ***

  破屋子裡,那個軍官高高舉起皮鞭,喝道:「你招不招供,我數到三字,你還不說,我可要打你的婆娘了!一,二……」

  一個「三」字尚未說出口來,陡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大喝:「住手!」隨即聽得乒乒乓乓的聲音,板門倒塌,守在門口的兩個衛兵給摔出一丈開處。此時圍在外面的兵士方始譁然大呼。

  不用說來的乃是楊華了。他是以閃電般的身法穿過人叢直闖進來的!

  屋內兩個兵士慌忙揮刀斫他,那知兩個上去跌了一雙,額頭血流如注!原來他們和那兩個守門的兵士一樣,都是給楊華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跌翻的。但由於他們揮動長刀,刀鋒反卷回來,傷了自己,吃的虧是更大了。

  那軍官本領平常,見機卻是極快,一看就知楊華的武功遠勝自己,登時心生毒計,不去抵禦楊華,卻把皮鞭套住賀鐵柱的脖子。楊華震翻士兵,闖進屋來,來得已經是非常之快了,但還是遲了一步。

  軍官喝道:「站住!你動一動,我馬上就勒死他!你要不要你同黨的性命?」賀鐵柱的性命在敵人掌握之中,饒是楊華武藝高強,也是不能輕舉妄動了。

  好在他身上藏有李大勇那面腰牌,瞿然一省:「用力不成,何不用智?」

  他掏出腰牌,朝著那軍官一晃,喝道:「混蛋,什麼同黨?瞧清楚點,你認不得我,也該認得這面腰牌吧?」

  這個軍官本來是駐在小金川的清軍提督的衛士,自然認得御林軍的腰牌。

  還有一層,楊華通過小金川的衛所之時,是謊稱負有秘密的任務的,此事早已由衛所的隊長稟報大營,這個軍官也是知道的,此時突然看見楊華手持這面腰牌,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是,卑職混蛋,卑職有眼不認泰山,請大人恕罪。大人有何吩咐。」

  「放開他們,跟我出去,我有話要和你說!」

  軍官思疑不定,但心裡想道:「他是御林軍的軍官,奉了密令而來,他要我如此,想必有他的道理。」是以雖然還有懷疑,卻也不能不依從楊華的吩咐了。

  那兩個受傷的兵士爬起來,忍著疼痛,敢怒而不敢言。軍官罵道:「混蛋,你們得罪貴人還不知道,通通給我滾出去!」另外兩個未受傷的兵士連忙將他們扶了出去,到了外面,方敢給他們裹傷。

  走出山溝,軍官戰戰兢兢地請問楊華:「這姓賀的通匪有據,聽說他和『匪首』孟元超還是有特別交情的呢!不知何以要卑職放他,敢請大人明示。」

  楊華喜出望外,心裡想道:「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臉上卻絲毫不露,淡淡地說道:「你不明白?你聽過放長線釣大魚這句俗語嗎?」

  軍官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大人是要留下這個姓賀的才好慢慢偵查他的同黨?」

  楊華說道:「不錯。你難道不知道他們這些人的脾氣,他們吃軟不吃硬,你和他們硬來,什麼也得不到。」壓低聲音跟著在軍官耳邊說道:「我可以把秘密告訴你,我奉命來此,就是要暗中偵查『匪軍』留下來的重要人物,剛剛找得這條線索,又給你破壞了!」

  這軍官雖給楊華責駡,但楊華肯把「秘密的任務」告訴他,卻是令他受寵若驚了。

  「大人恕罪,小的實是不知。這次跑來捉人,也是奉了上司之命的。」軍官也連忙壓低了聲音,向楊華再次求饒。

  楊華說道:「不知不罪。不過毀了這條線索,咱們可得想法補救才行。」佯作想了一會方始繼續說道:「叫你的部下先行回去,你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我有辦法補救。」

  軍官怔了一怔,好像猶疑不定。楊華說道:「有甚麼為難之處嗎?」

  軍官訥訥說道:「沒、沒什麼。不過,『軍門』限我今日日落之前回去繳令。」

  楊華淡淡說道:「我能叫你幫忙,自會替你擔待。你要是信不過我,怕我耽誤了你的公事,那也隨你的便。」

  軍官要的正是楊華替他擔待這句說話,利令智昏,心道:「軍門決不能不買御林軍的情面,我巴結得上他,恐怕比跟隨軍門的好處更大。」於是連忙說道:「大人言重了,『幫忙』兩字卑職怎當得起,多蒙大人不棄,卑職得為大人執鞭隨鐙,於願已足。」

  楊華哈哈一笑說道:「好,那就跟我走吧!」

  ***

  賀鐵柱夫妻死裡逃生,身上的束縛也都解了。但恐懼的陰影卻還罩在他們頭上。

  「柱哥,想不到咱們竟能逢凶化吉。打傷官兵那個人不知是何等樣人;韃子的軍官對他也似十分害怕。」獵人的妻子說道。

  賀鐵柱卻是毫無喜悅顏色,搖了搖頭,說道:「你莫想得太天真了,什麼逢凶化吉,只怕大禍還在後頭呢!你不聽見那個狗官口口聲聲叫他做什麼大人嗎?」

  「我就是不懂這個道理,」妻子說道:「他們既然是自己的人,為何他反而幫忙咱們痛打官兵?」

  賀鐵柱苦笑說道:「這什麼難懂,不過是變換一下『戲法』罷了。用鋼刀可以殺人,用糖衣包著的毒藥同樣也可以殺人。不同的只是,用糖衣包著毒藥很多人就會甘心情願的吞下。總之,是韃子的官兒,咱們就不能相信。」

  妻子說道:「也許他是義軍的朋友,卻冒充韃子的官兒呢?」

  賀鐵柱笑道:「你越發想得不近情理了,除非他殺了那個狗官,我才能相信他。」

  「那咱們怎辦?我現在有氣沒力,要跑恐怕也跑不動。大哥,你逃跑吧!」

  「那些強盜不會就此罷手,一定還在外面偵察咱們行動。莫說我不能拋下你不管,就是我要逃跑,那也只是自投羅網。倒不如等他們再來,拼得一個就是一個。」

  妻子柔聲說道:「對,咱們不受騙也不受嚇,大不了是個死,夫妻同日死,那也很不錯啊!」

  賀鐵柱不禁由衷讚歎:「好妹子,我一向把你當作膽小怕事、賢淑柔弱的小婦人,原來你是如此剛強!」

  妻子道:「大哥,我是跟你學的。」躺在丈夫懷中,臉上綻著微笑,眼角卻含著晶瑩的淚珠。是歡喜也是傷心,歡喜得到丈夫的讚美,傷心自己肚裡有了孩子卻不敢讓丈夫知道。「我和柱哥死在一起,死而無憾。遺憾的只是連累了這個未出娘胎的孩子。」

  夫妻相偎相依,患難共同之時,加倍感到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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