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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大人恕罪,小的實是不知。這次跑來捉人,也是奉了上司之命的。」軍官也連忙壓低了聲音,向楊華再次求饒。

  楊華說道:「不知不罪。不過毀了這條線索,咱們可得想法補救才行。」佯作想了一會方始繼續說道:「叫你的部下先行回去,你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我有辦法補救。」

  軍官怔了一怔,好像猶疑不定。楊華說道:「有甚麼為難之處嗎?」

  軍官訥訥說道:「沒、沒什麼。不過,『軍門』限我今日日落之前回去繳令。」

  楊華淡淡說道:「我能叫你幫忙,自會替你擔待。你要是信不過我,怕我耽誤了你的公事,那也隨你的便。」

  軍官要的正是楊華替他擔待這句說話,利令智昏,心道:「軍門決不能不買御林軍的情面,我巴結得上他,恐怕比跟隨軍門的好處更大。」於是連忙說道:「大人言重了,『幫忙』兩字卑職怎當得起,多蒙大人不棄,卑職得為大人執鞭隨鐙,於願已足。」

  楊華哈哈一笑說道:「好,那就跟我走吧!」

  ***

  賀鐵柱夫妻死裏逃生,身上的束縛也都解了。但恐懼的陰影卻還罩在他們頭上。

  「柱哥,想不到咱們竟能逢凶化吉。打傷官兵那個人不知是何等樣人;韃子的軍官對他也似十分害怕。」獵人的妻子說道。

  賀鐵柱卻是毫無喜悅顏色,搖了搖頭,說道:「你莫想得太天真了,什麼逢凶化吉,只怕大禍還在後頭呢!你不聽見那個狗官口口聲聲叫他做什麼大人嗎?」

  「我就是不懂這個道理,」妻子說道:「他們既然是自己的人,為何他反而幫忙咱們痛打官兵?」

  賀鐵柱苦笑說道:「這什麼難懂,不過是變換一下『戲法』罷了。用鋼刀可以殺人,用糖衣包著的毒藥同樣也可以殺人。不同的只是,用糖衣包著毒藥很多人就會甘心情願的吞下。總之,是韃子的官兒,咱們就不能相信。」

  妻子說道:「也許他是義軍的朋友,卻冒充韃子的官兒呢?」

  賀鐵柱笑道:「你越發想得不近情理了,除非他殺了那個狗官,我才能相信他。」

  「那咱們怎辦?我現在有氣沒力,要跑恐怕也跑不動。大哥,你逃跑吧!」

  「那些強盜不會就此罷手,一定還在外面偵察咱們行動。莫說我不能拋下你不管,就是我要逃跑,那也只是自投羅網。倒不如等他們再來,拼得一個就是一個。」

  妻子柔聲說道:「對,咱們不受騙也不受嚇,大不了是個死,夫妻同日死,那也很不錯啊!」

  賀鐵柱不禁由衷讚嘆:「好妹子,我一向把你當作膽小怕事、賢淑柔弱的小婦人,原來你是如此剛強!」

  妻子道:「大哥,我是跟你學的。」躺在丈夫懷中,臉上綻著微笑,眼角卻含著晶瑩的淚珠。是歡喜也是傷心,歡喜得到丈夫的讚美,傷心自己肚裏有了孩子卻不敢讓丈夫知道。「我和柱哥死在一起,死而無憾。遺憾的只是連累了這個未出娘胎的孩子。」

  夫妻相偎相依,患難共同之時,加倍感到恩愛!

  賀鐵柱忽地驚起,輕輕把妻子推開,說道:「好妹子,你躲過一邊,有人來了!」

  妻子並沒躲開,仍然走來和丈夫站在一起。一咬銀牙,說道:「不是人,是強盜!大哥,你料得一點不錯,強盜又回來了?」

  話猶未了,楊華和那個軍官,已經走進門來。

  楊華一開口便令賀鐵柱大感意外,以至他本來要罵人的也忘記了。

  但他還是只感意外,軍官的吃驚卻是非同小可了。

  他本來就在惴惴不安,不知楊華要他幹些什麼,但想同是朝廷的軍官,楊華該不會令他太難堪吧?那知楊華開口便說:「你得罪了他們夫妻,趕快給他們磕頭賠罪!」

  這軍官欺侮百姓慣了,焉肯低頭,大驚說道:「大人明察,樹有樹皮,人有面皮,我、我、我……」楊華喝道:「你、你什麼?叫你磕頭賠罪,你敢不依?」軍官本來想說:「我給他道個歉也就是了。」被楊華厲聲一喝,膝蓋不由自己的一軟,跪在地上,果然乖乖的就磕了三個響頭。

  賀鐵柱冷笑道:「你耍什麼花樣,軟也好,硬也好,老子就是不吃你的!」他還是不肯相信楊華。

  軍官磕了響頭,想爬起來。楊華一把將他按住,喝道:「且慢,我還有話說!」

  軍官苦著臉道:「大人,你饒了我吧。」

  楊華笑道:「你應該向他們求饒,不是向我求饒。」

  賀鐵柱的妻子說道:「你們到底搗什麼鬼?你們做官的不欺侮我們窮人家已經好了。」

  軍官忙道:「大人,你聽,他們已經饒恕我了。」

  楊華道:「他們是氣你不過,誰說他們是饒恕你呀?不信,你讓他們自己說!」

  賀鐵柱這才覺得有點奇怪,姑且一試,說道:「剛才我幾乎死在你這狗官手上,這還不打緊,最最令我惱恨的是你要迫我帶你去殘害好人。我恨不得打你一頓出氣!」

  楊華說道:「好,那你就打他一頓出氣吧!不必害怕,是我叫你打的!」

  賀鐵柱道:「我怕什麼,大不了你們把我殺掉!」抄起一柄打獵用的鋼叉,果然就打那個軍官。

  軍官忍無可忍,跳了起來,揮臂一格,賀鐵柱退了兩步,但軍官卻已給他打了一下,痛徹心脾。大怒之下,就要搶賀鐵柱那柄鋼叉。楊華在他肩頭一按,只用了三分氣力,已是把他按得不能動彈,冷冷說道:「他不把鋼叉插進你的喉嚨已經好了,你還不肯讓他打麼?」

  軍官又驚又怒,不由得對楊華起了思疑,說道:「大人,這未免太過份了吧?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這樣縱容土匪?」

  楊華哈哈一笑,說道:「對啦,你早就應該有此一問!你知道我是誰?」

  軍官顫聲叫道:「你、你難道不是御林軍的軍官?」

  楊華笑道:「你很聰明,一猜就對!實不相瞞,那面腰牌是我從一個御林軍的軍官手中搶來的。我是『土匪』的朋友!」

  軍官嚇得魄散魂飛,連忙叫道:「好漢饒命!」

  楊華道:「賀大哥,你的意思怎樣?」賀鐵柱打他一頓,業已出了口氣,說道:「還請好漢處置他吧。只要他不再助紂為虐,陷害百姓,我倒不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

  軍官慌忙發誓:「以後我再也不敢了,即使奉了長官的命令,我也寧可拼著受罰,只是當作例行公事,敷衍一番了。若有背誓,叫我患上奇難雜症,不治身亡!」

  「好,你的話我暫且相信一半,我饒你半條性命!」

  此話一出,賀鐵柱夫妻和那軍官都是不禁大為奇怪,不懂怎麼樣才可以只饒「半條性命」?

  楊華笑聲一收,忽地使了個小擒拿手法,一托那個軍官的下巴。軍官不禁「哎喲」一聲,把口張開。登時有一顆藥丸從楊華的手中塞進他的嘴裏。軍官只覺這藥丸的氣味又辛辣又腥臭,但要吐也吐不出來,已是吞下去了。

  楊華笑道:「不必太過害怕,我給你吞的雖是毒藥,也不會立即要了你的命的。」

  軍官大驚道:「毒藥?毒藥!好漢,你、你說過饒我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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