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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車衛點頭贊許他道:「好,你倒很是有點毅力,我是望你速成,才以本身真氣助你。過了幾天,你就可以苦盡甘來了。」

  從這天起,辛龍生每日練功三次,果然練了四五天之後,情形漸漸好轉,痛苦日減,反而好像吸慣了毒品的人一樣,不練功就不舒服了。

  這門內功見效極速,一月之後,辛龍生已是真氣充沛,自知「隱疾」已經完全醫好了。

  車淇天真爛漫,對他並不避嫌,但也僅止於耳鬢廝磨,並不逾份。日久情生,辛龍生也不覺漸漸愛上她了。不過每當夜靜無人之際,想起了奚玉瑾,仍是不禁心情動盪,難以忘懷。辛龍生痊癒之後,車衛就對他說道:「本門武功,你可以跟師妹去學。你的家傳武學,很有根底,必定可以事半功倍。你跟她練一兩個月,我再親自教你。」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多月。這一天辛龍生和車淇到外面練武,經過那條山溪,辛龍生怕見自己的水中倒影,疾忙躍過,但不想見的倒影仍是見著了,不覺黯然神傷。

  車淇說道:「我問過爹爹,爹爹說他是有辦法令你恢復本來面目的。不過,他卻要等待三年之後,才把醫治的方法告訴我,叫我給你醫治。為了這事,我和他吵了一架。爹爹也是奇怪,什麼事他都依我的,就是這件事他不依我。一定要待三年之後,才肯給你醫治。」

  這日車衛叫女兒弄飯,把辛龍生喚入書房,說道:「本門的內功心法,我都已傳授給你了,本門的武功,你大概也練得差不多了吧?」

  辛龍生道:「是。多蒙師妹天天給我喂招,雖然未窺全豹,招式總算牢記了。」

  車衛道:「很好,那麼你明天可以下山了。大五行劍法的訣竅,今天晚上我再點撥你一下。」

  辛龍生又驚又喜,說道:「師父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差遣弟子麼?」

  車衛緩緩說道:「不錯,你還記得你答應要給我做一件事情麼?現在我就是要差遣你去做這件事情。」

  辛龍生心中卜蔔地跳,不知是甚麼為難之事,說道:「請師父吩咐。」

  車衛說道:「我要你殺一個女人,另外打一個男人的兩記耳光!」

  辛龍生大為詫異,說道:「這一男一女是何等樣人?」

  車衛說道:「男的名叫嶽良駿,是現任的揚州知府,女的是他的二姨太。三月十八是嶽良駿的六十生辰,一定大擺筵席,到時他的正室和兩個姨太也一定會出來和賓客周旋。你充作賀客也好,假扮叫化子也好,或者硬闖進去也行。要當著一眾賓客,痛打他的耳光,把他的二姨太殺掉。但可千萬別錯殺他的正室,他的兩個姨太大約要比正室年輕十歲,你若不知道那個是二姨太,那個是三姨太,就把兩個都殺了也行。」

  辛龍生道:「那揚州知府是何等樣人,為何要殺他的姨太?」

  心想此人倘若是個貪官污吏,罪該萬死,也應殺他本人才是。

  車衛沉聲說道:「我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不必多問!」

  辛龍生心裡想道:「無端去殺害一個女流,我不問個明白,又怎能下得毒手?不過,他的脾氣這樣古怪,我姑且答應他便是。到了揚州,殺不殺人,那就是我的事了。」

  於是恭聲說道:「是。小婿自當遵從岳丈大人吩咐。」

  車衛跟著說道:「這件事情,不許你向任何人洩漏,淇兒問你,你也不能說!」

  辛龍生又再恭聲應了一個「是」字。

  車衛這才神情一變,和顏悅色的對他說道:「你辦妥這件事情,不必等待三年,回來我就讓你們成親,嗯,這裡有兩包藥粉給你。」

  話題突然變換,辛龍生不覺怔了一怔,問道:「這兩包藥粉要來做什麼用的?」

  車衛說道:「紅色這一包是用來制煉人頭的。你殺了那個賤婦,把藥粉開水,人頭浸在藥水之中,就會變成拳頭一般大小。你帶回來給我!」

  辛龍生聽得毛骨悚然,說道:「白色那一包呢?」

  車衛說道:「本門內功心法,見效極快,但精進卻難。我傳你心法之時,一時忽略,未曾替你想得周到。」

  辛龍生吃了一驚,問道:「可是有什麼禍患麼?」

  車衛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也不是什麼大禍患,你是有別派的內功根底的,練了我這心法,兩種不同的練功途徑,有相輔相成之處,也有互相抵觸之處,是以你進境得特別快,但以後每隔一個月,你就要發作一次,所受的痛苦和你初練功時所受的大致相同,不過要厲害得多。沒有我在你旁邊以本門真氣助你,那也可能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的。這包藥粉可以分六次服食,吃了這藥,就沒事了。揚州一來一回,加上途中的耽擱,半年就夠了吧!」

  辛龍生是個聰明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車衛早有安排,這才放心讓他離去,不怕他不聽話,也不怕他不回來的。心裡想道:「這老頭子端的厲害,完顏豪不過是嚇一嚇我,他卻是真的能令我走火入魔。」

  當下問道:「那麼以後永遠都要服藥麼?」

  車衛說道:「這倒無需。但要等到你練本門心法練得大功告成之後,這才不用服藥。你放心,將來我會把一切練功訣竅傾囊傳授你的。你比我聰明,待你大功告成,你就可以成為一代武學宗師了。」

  辛龍生心頭苦笑:「我還敢奢望成為什麼大宗師,但求能夠擺脫你,我於願己足了。」

  想起練了他這門內功,已如附骨之蛆,不覺食不知味,寢不安忱。這晚的餞別宴他強顏歡樂也做不到,只是自顧自的喝著悶酒,連和車淇說話的興趣也提不起來了。

  車淇只道這是他的真情流露,捨不得離開自己,雖在傷離恨別之中,心裡卻也大感快慰。

  臨行分手之時,車淇安慰他道:「聽爹爹說,你最多半年就回來的,是麼?只要你對我真心,半年一瞬即過,那也算不了什麼。」

  辛龍生只好裝作一個「多情種子」,說道:「古人說一別三秋,半年見不到你,我自是難免難過。」

  車淇笑道:「你不要難過了,我聽爹爹說……」突然停口不語,臉上飛起一片紅暈。

  辛龍生明知故問:「聽說什麼?」

  車淇道:「爹爹一定也已對你說了,我不說啦。龍大哥,爹爹叫你下山,為了何事?」

  辛龍生道:「我無父無母,但本房的長輩還是有的,你我的婚事,我應該回去稟明長輩啊。師父說,待我回來,就可讓咱們成親了。嗯,你爹和你說的是不是這件事。」

  車淇從他口中得到證實,心中更是甜絲絲的,粉臉通紅,低聲說道:「我不知道。嗯,那麼就只這件事麼,有沒有別的事情?」

  辛龍生心中一動,想道:「揚州那件事情,不知她知不知道。」

  心念未已,只聽得車衛在屋子裡帶笑說道:「淇兒,你讓你大哥走吧,你們小倆口子的話總是說不完的,等他回來再說也好呀。反正他又不會去得太久,半年之後,他就要回來的。」

  辛龍生瞿然一省,心道:「幸而我沒有偷偷問她。」

  此時他們雖然是在門前百步開外,但車衛既有「傳音入密」的功夫,自然也有「伏地聽聲」的本領。辛龍生若然偷偷問她,縱然是在耳邊私語,只怕也會給他聽見。

  車淇面上又是一紅,說道:「爹,我不過送他一程,你又來取笑女兒了。龍大哥,你早去早回,我等著你啊!」

  辛龍生望著她的背影獨自回去,不覺也有一點為她的癡情感動,心中頗感內疚:「唉,她怎知道我此際想的卻是別人?」

  車衛差他到揚州去殺知府的姨太太,這正是奚玉瑾的家鄉。她所住的百花穀就是在揚州城外。

  他日夜兼程的趕路,多走一天,就多近奚玉瑾一步。他念念不忘的正是奚玉瑾啊!

  「她現在是在金雞嶺呢,還是在家呢?若然是在家中,我倒可以偷偷的去看一看她了。她不認識我的。但見了她,我又能和她說些什麼呢?」

  辛龍生苦苦相思,不禁頗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之感了。

  ***

  奚玉瑾回到家裡,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她的家裡只剩下一個管理園子的老僕人,花園也早已荒蕪了。

  剛回家時,她是心如槁木,整日都把自己關在房中,什麼地方都懶得走動。本來她是應該把辛龍生已經去世的消息給他的師父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報訊的,可是她幾度思量,卻是提不起這個勇氣在文逸凡面前說謊,但若稟告真情,她更沒這個勇氣。「唉,但願別人忘記了我,我也忘記別人,在這百花穀裡,倒可以安安靜靜的過這一生。」

  別人會忘記她嗎?她想起了穀嘯風,想起了韓佩瑛,想起哥哥,想起公孫璞和宮錦雲。……這些人能夠忘記她嗎?她也不能夠忘記這些人啊!尤其是對谷嘯風和韓佩瑛。「他們在金雞嶺想必已經成親了吧?他們想得到我在百花穀裡如此孤獨傷心嗎?」

  俗語說時間是最好的醫生。春天來到,花園雖是荒蕪,沒有往年那種花光如海的景象,但在野草叢中,在倒塌了的花架旁邊,也還是有許多花朵開放。春天萬物滋長,奚玉瑾心裡也漸漸有了一些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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