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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我只道你也膽如斗,呸,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

  台下正是擠滿了一班武官,聽她唱到這裏,轟然大笑。「喂,你怎麼知道我是銀樣蠟槍頭?」「好標緻的姑娘,下來陪陪大爺玩玩吧!」原來奚玉瑾雖然是本地人,但她在家裏的時候,卻是躲在深閨的,這麼一喬裝打扮,更沒人認識她了。

  辛龍生瞿然一省:「玉瑾莫非也是像我一樣,有所為而來?這些狗官要調戲她,她恐怕不便出手吧?我怎樣幫忙她呢?」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忽地有個丫頭來到,說道:「夫人請辛姑娘到後堂清唱。」這才解了圍。

  辛龍生心中感到一絲甜意,想道:「她改名換姓,別的姓不挑,偏要姓辛。呀,看來她的心中還是有我吧?」不知不覺就擠進人叢之中,跟在她的後面。

  有人笑道:「咱們可不能去後堂啊,待她出來再看吧。」「嘿嘿,你這個醜八怪也想吃天鵝肉嗎?那姑娘已經進去了啦!」原來辛龍生此時已將擠到前面,不知不覺,把他身邊的兩個人撞得幾乎跌倒。

  辛龍生一片茫然,忽地耳邊聽得游絲似的聲音,聲音細得旁人都聽不見,但卻似一根利針似的穿過辛龍生的耳膜。

  那人說道:「記著車老前輩的話,要保護岳良駿,只能殺他的姨太太!」

  辛龍生大吃一驚,回頭找尋那個說話的人,只見人頭擠擠,嘈嘈雜雜,那裏知道是誰說話?

  辛龍生驚魂稍定,想起前兩日幾乎遭受走火入魔的痛苦,暗自思忖:「原來車衛還派有人暗中監視我的,我若是不照他的話去做,只怕有不測之禍!」要知那王大夫雖說叫他一個月後到蘇州給他診脈,但那王大夫能否解救這種練功誤入歧途的「怪症」,卻是未可知之數,何況車衛的本領辛龍生是知道的,他說過死後都能取辛龍生的性命,辛龍生焉能不懼?

  辛龍生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壽堂,剛好趕上。只見那知府大人在丫鬟婢僕的前呼後擁之下,剛剛從後堂走了出來。丫鬟婢僕兩面排開,岳良駿當中坐下,一左一右卻有兩個貴婦模樣的婦人,站立他的背後。

  辛龍生聽得一個客人說道:「奇怪,正室夫人不陪他出來受禮,兩位如夫人卻出來了。」另一個客人道:「如夫人得寵,結髮夫人大概是氣在心頭,所以不願出來了。」辛龍生心道:「大太太沒出來,這可更方便我下手了,不怕殺錯了人。」

  岳良駿欠身作了個羅圈揖,說道:「賤辰勞煩各位大人、貴客來到,岳良駿如何敢當?」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大喝道:「誰給你這狗官拜壽?」乓的一聲,屋子裏陳列壽禮的桌子給人一腳踢翻,兩個漢子飛快的越出人叢,奔向岳良駿。這兩個人一個是杜復,一個是展一環。

  只聽得噹噹兩聲響,岳良駿旁邊的兩個僕人拔刀敵住杜、展二人。

  展一環原是江湖的獨腳大盜,本領甚是不凡;金刀杜復身為金雞嶺的大頭目,武功更是了得。但岳良駿這兩個僕人卻不知是甚麼來歷,刀法極其古怪,一個右手持刀,自左至右,劃了一道弧形,一個左手持刀,自右至左,也是劃了一道弧形,恰好合成一個圓圈。雙刀合璧,刀光大熾,竟然把這兩名高手擋住。

  只聽得乒乒乓乓的連珠炮聲,外面喬裝化子的人放起流星花炮,炮仗的聲音震耳如雷,吆喝的聲音比炮聲更響:「金雞嶺好漢來啦!」「我們只捉贓官,殺韃子!是漢人就別給他們賣命!」官兵中漢人居多,見這群化子好似一群猛虎下山,衝進府衙,十居八九,都是無心應戰。

  變生不測,壽堂登時大亂。駐守揚州的兵備道是個金人,久經陣仗,倒是相當沉著,大喝道:「關上大門,先捉裏面的賊人!」

  說時遲,那時快,辛龍生已是衝出人叢,腳尖一點,翩如飛鳥般的躍起一丈多高,腳未沾地,人在半空,一招「天神倒掛」,把兩名擋在岳良駿前面的衛士刺傷,一個鷂子翻身,剛好落在岳良駿那兩個姨太太中間。

  那兩個婦人嚇得魂飛魄散,「好漢,饒、饒……」聲音顫抖,話語不清。辛龍生早已看得真切,唰的一劍,把二姨太的首級割了下來,三姨太的「饒命」二字還未曾說得完全,辛龍生笑道:「好,殺一個。饒一個。」首級納入革囊,轉身就向岳良駿衝去。

  岳良駿身邊還有兩個僕人,但這兩人的本領卻比不上另外那兩個人,辛龍生哼了一聲,捏著喉嚨冷冷說道:「要命的快躲開!」一句話未說完,閃電般刺出了七劍,一個僕人給他刺著了穴道:「卜通」倒地,另一個僕人連忙一個「滾地葫蘆」,保全性命緊要,顧不得狼狽,滾進人堆裏面,避開辛龍生的利劍。

  那兩個擋著杜復和展一環的僕人嚇得慌了,杜復喝聲「著!」金刀逕插,左面那僕人著了一刀,血流如注。展一環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劈手便搶了右面那個僕人的長刀。

  辛龍生卻比展一環搶快兩步,到了岳良駿身邊,左右開弓,噼噼啪啪,打了岳良駿兩記耳光,一把抓起了他,夾在脅下,向後堂便跑!

  在辛龍生躍出之時,和他一起來的那兩個商人亦已動手。

  姓劉那個綢緞商人大搖大擺走到兵備道面前,說道:「大人,你要拿那一個啊!」兵備道是認識他的,正自奇怪他為何這樣大膽,突然半邊身子一麻,已是給他扭著了雙臂,反剪背後。

  兵備道叫道:「你不是劉老闆麼?」那姓劉的商人笑道:「不錯,但從今天起就不是了。捉著了你這條大魚,我用不著做生意啦!」姓申那個商人抖出一條軟鞭,鞭風呼響,將十數名撲來要搶救上司的武官打得頭破血流,長鞭飛舞,只轉了三個圈圈,那些武官手中的兵器已是全都給他捲出了手。

  此時正是辛龍生抓起了岳良駿,衝入後堂的時候。

  申、劉二人好生詫異,心裏俱是想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這人是一條線上的。但他何以要殺岳良駿的小老婆,卻把岳良駿擒了衝向內堂呢?」只道辛龍生殺昏了頭,不辨方向,連忙叫道:「龍兄,向外面跑,別殺他的家眷啦!」展一環正要跟著辛龍生進去,「乓」的一聲,後堂的門卻給辛龍生在裏面關上了。

  ***

  群雄大鬧壽堂的時候,正是奚玉瑾在後堂給知府夫人「召見」的時候。

  奚玉瑾是個聰明的女子,覺得有點奇怪,暗自想道:「為什麼知府夫人單獨召見我呢?難道是我有什麼破綻,已經給他們看破?」當下小心翼翼,暗自提防。

  知府夫人倒是甚為和顏悅色,笑著和奚玉瑾說道:「我聽說你唱得很好,人又漂亮,特地找你來看看。嗯,果然他們沒有說錯。你姓什麼,有婆家沒有?」

  奚玉瑾心想:「或許是我多疑了?她身邊的僕人要討好她,向她饒舌也是有的。」敷衍了幾句,仔細察看房中佈置,只有兩個小丫頭侍立一旁,看不出有伏兵的模樣,奚玉瑾更放了心。

  知府夫人說道:「春蘭,你倒一杯茶給這位姑娘。」

  奚玉瑾道:「多謝夫人賜茶。我不渴。」

  知府夫人笑道:「你喝一杯茶潤潤喉嚨,唱得更好一些。用不著客氣了,喝吧。」

  奚玉瑾心中一動,想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當下假裝受寵若驚的模樣,拿起茶懷,手指顫戰,把那杯茶潑瀉了一半。茶潑在地上,登時泛起一片焦黑的顏色,原來是下了極其厲害的毒藥!

  知府夫人喝道:「你好無禮!」

  此時壽堂已經開始動手,雙方吆喝的聲音,傳入內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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