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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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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瑾道:「沒什麼。我幫忙你整理花草。」抬頭一看,只見滿園子都是陽光,奚玉瑾心上的陰霾不知不覺也好像在陽光之下消散了。 忽聽得有人叫道:「老王,還記得我嗎?呀,奚姑娘,你回來啦!」 園門是早已破爛了的,還沒修好。那個人逕自走了進來。奚玉瑾一看,原來是韓珮瑛家裏的那個老僕人展一環。 展一環本來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人物,只因曾經受過韓珮瑛父親的救命之恩,這才自願做韓家的僕人的。那年他和另一個僕人陸鴻護送韓珮瑛到揚州成婚,其後發生婚變,圍攻百花谷之役,也就是由他和陸鴻出面,邀請各路豪傑幫拳的。雙方和解之後,陸鴻回洛陽老家,他則去了江南,在文逸凡手下做事。奚玉瑾與辛龍生成婚之時,他也是曾經在場幫忙辦事的人。 往事如煙,但奚玉瑾驟然見到了他,還是不覺頗感尷尬。 展一環請了個安,問道:「辛少俠呢?文大俠正在盼望他回去呢。許多事情也等著他幫忙。」 奚玉瑾眼圈一紅,說道:「他不能回去了!」展一環吃了一驚,道:「為什麼?」奚玉瑾道:「他已經死了!」說了這句話,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展一環呆了一呆,說道:「這真是意想不到,怎麼死的?」 奚玉瑾道:「他碰上了完顏豪,給完顏豪暗算,傷了他的奇經八脈,傷重而亡。」她說了謊話,心裏不由得又是一陣羞慚,低下了頭,不敢正視展一環的目光。 展一環道:「奚姑娘莫太傷心,我們一定替你報仇。他是幾時死的,你還沒有給文大俠報訊吧?」 奚玉瑾道:「他死了已經有三個多月了。你來得正好,就託你回去的時候代我報訊吧。」 展一環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稟告文大俠的,不過,短期內恐怕不能回去。」 奚玉瑾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你這次來是為了何事?」 展一環道:「我是來看看奚少爺有沒有回家的。想不到沒見著奚少爺,卻見了姑娘。」 奚玉瑾問道:「你找我的哥哥,有什麼事嗎?」 展一環遲疑半晌,說道:「這件事我正想和姑娘商量,不過……」奚玉瑾道:「不過什麼?」展一環道:「姑娘正碰上傷心之事……」奚玉瑾何等聰明,一聽便知來意,說道:「啊,想必你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哥哥幫忙,是不是?你說吧。若做得到的,我也可以幫忙你。」 展一環道:「並不是我私人的事情,這個,這個……」 奚玉瑾道:「是義軍的公事嗎?你怕我洩漏出去。」 展一環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此事關係重大,我正在考慮,好不好讓姑娘拋頭露面?」 奚玉瑾道:「你先說出來,咱們再一同商量。」 展一環道:「我是奉了文大俠之命,剛從金雞嶺回來的,打算在揚州幹一件劫官洗庫,振奮人心的大事!」 奚玉瑾道:「你們打算劫的是那個贓官?」 展一環道:「是揚州知府岳良駿。」 那老僕人道:「這姓岳的官兒委實不是個好東西,他來了揚州之後,年年增加賦稅,今年收成本來不錯,卻給他弄得遍地饑民。」 展一環道:「還不僅如此呢。他和史天澤是有勾結的,史天澤的軍糧,差不多有一半就是由他接濟。」 奚玉瑾道:「史天澤不是投靠蒙古韃子的嗎?」 展一環道:「蒙古韃子和女真韃子雖然也在連年打仗,但他們想要滅亡咱們大宋的心腸卻是一樣。最近金國和蒙古講和,女真韃子當然也是巴不得史天澤在江南擴大作亂,好給他們做開路前鋒。岳良駿接濟史天澤,這當然也是得到他的主子允許的。」其時揚州已是淪陷於金人之手,正是金宋兩國「劃江而治」的交界之處。 展一環繼續說道:「我們還打聽到他有一批鹽餉,正要押解金京。咱們劫糧劫餉,一部分可以作義軍的糧餉,一部分可以拿來賑濟饑民。」原來揚州是著名富庶的鹽區,每年的鹽稅,為數極是可觀。 奚玉瑾道:「你們打算幾時動手?」 展一環道:「本月十八這天,是岳良駿的六十壽辰。到時必定大宴賓客,我們可以乘機舉事。就在壽堂之上,把滿城的文武官員全都拿下!叫那些韃子官兵不戰而屈!」 奚玉瑾道:「好,此計大妙,到時我一定聽你調派!」 展一環道:「不敢。金雞嶺的杜頭領主持大計,奚姑娘願意幫忙,今晚我請他來此大家商量好不好?」 奚玉瑾心中一動,說道:「那位杜頭領?」展一環道:「就是上次來過百花谷的那位杜頭領杜復。」奚玉瑾道:「啊,原來是他!」 原來那次百花谷遭受圍攻,展一環請來的群豪之中,有一個老英雄雷飆是韓家至交,不滿谷嘯風和奚玉瑾所為,堅持要拿谷嘯風到洛陽去向他岳父賠罪,給了奚玉瑾很大難堪。雙方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幸虧蓬萊魔女派來了兩名使者給雙方調停,百花谷之圍方始得解。這個杜復,就是那兩名使者之一。想起前事,奚玉瑾又不禁黯然神傷了。 展一環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家姑娘不在金雞嶺,谷少爺也還沒有回來。聽說他們都在江南,不過我卻不知他們下落。奚姑娘,你的那件禮物還在我這裏。」說罷拿出一根玉釵。 這根玉釵本是谷嘯風以前送給奚玉瑾當作定情之物的。奚玉瑾和辛龍生成婚前夕,睹物傷情,不願再保留它,是以又將它交給展一環,托他得便到金雞嶺之時,轉送給韓珮瑛作為預先祝賀她和谷嘯風成婚的禮物。 奚玉瑾苦笑道:「還是你拿著吧,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著珮瑛,你見到她的機會比我多。嗯,這次從金雞嶺來的,除了杜頭領之外還有何人?」 展一環說道:「蒙古韃子近來又有南侵的消息,金雞嶺抽不出多少人,只有杜頭領和十多個弟兄。江南文盟主派有若干人來,但也不多。所以我才想到要到你們這裏,看看奚少爺回來沒有。」 奚玉瑾道:「兵貴精而不貴多。多了在揚州難免會給發覺,反而不妙。」展一環道:「今天是十五,還有三天就是那狗官的壽辰了。那位杜頭領……」 奚玉瑾道:「你今晚就請他來這裏大家相見吧。」 展一環收起玉釵,告辭而去。奚玉瑾看著滿天陽光,心胸豁然開朗,但內心深處,卻也還有一點陰霾。想起了韓珮瑛,最後突然又想起了辛龍生,心裏想道:「如果龍生還是在他的師父身邊,這次一定是派他來主持大計的了。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如今只怕他的屍骨都已無存了。」 奚玉瑾作夢也料想不到,她以為屍骨早已無存的辛龍生,現在正是在揚州城中。 且說辛龍生來到了揚州,還有三天,才是岳良駿的壽辰,他找了一間客店住下之後,不由得心亂如麻,暗自想道:「車衛叫我去殺一個無辜的婦人,這事是該做呢還是不該做呢?玉瑾素來頗有見識,可惜我已是不能去和她商量了。」 奚玉瑾的影子泛上心頭,辛龍生情難自已,暗自想道:「大後天才是知府壽辰,還有兩天,我何不喬裝到百花谷去走一趟,說不定有幸可能見得著她。但萬一給她看破,這又怎辦?」 正自心亂如麻,忽地眼睛一黑,突然間腦袋一陣劇痛,好像要裂開一樣。他本來是坐在床上的,抵受不了這陣劇痛,整個身子跳了起來,不覺大聲呻吟。 幸而他神智尚未模糊,猛然省起,離開車家到今天剛好是一個月,車衛和他說過,練他這門的內功心法,每一個月就要發作一次的。「莫非這就是走火入魔將要發作的預兆?」大驚之下,連忙掏出車衛給他的丸藥,吞了一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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