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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四


  公孫璞站了起來,走到奚玉瑾身旁,低聲說道:「奚姑娘,我不敢求你饒恕,但我並不是有心傷害尊夫。」

  奚玉瑾道:「我知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應該求你饒恕的是我。」

  說了這幾句話,珠淚不禁奪眶而出,這才哭得出來。

  宮錦雲心想道:「你既然知道,何苦還要為一個不值得你傷心的人這樣傷心?」

  她那知道奚玉瑾與其說是為丈夫的慘死傷心,毋寧說是更多的為自己傷心。她本是個要強好勝的人,只因一念之差,想做盟主夫人,落得如斯結果!當她說到「自作孽不可活」這句成語時,固然是在責備丈夫,可也是在責備自己啊!

  宮錦雲把奚玉瑾從懸岩上拉下來,忽地心中一動,問公孫璞道:「辛、辛大哥跌下去的時候,你有沒有聽見他的叫聲?」

  公孫璞瞿然一省,說道:「對啦,咱們下去看看,辛大哥內功深厚,說不定並沒喪命。」

  奚玉瑾哽咽說道:「他縱然還活在人間,我、我也不願……」不願什麼,她可是說不出來了。

  公孫璞道:「不,辛大哥也不能說是壞得不可收拾,他剛才本來可以把我推下懸崖的,但他可並沒有下此毒手。今日之事,不過是他的一念之差而已。要是他受了傷,咱們將他救活,經過這次教訓,我相信他會變得好起來的。」

  奚玉瑾歎道:「公孫大哥,像你這樣忠厚的人,真是世間少見。我,我……唉,那也好吧。我和他總算一場夫妻,他就是死了,我也應該收他骸骨。」

  公孫璞敷上了金創藥,氣力漸漸恢復了些,當下和宮錦雲手牽著手,慢慢走下去。

  奇怪得很,他們找遍了穀底的每個角落,卻沒發現辛龍生。

  公孫璞說道:「說不定他傷得不重,已經走了。」

  奚玉瑾搖了搖頭,說道:「除非他有你爺爺那樣絕世內功,否則從這樣高的懸崖上跌下去,豈有不死之理?我看他的屍骸只怕多半是給野獸吃了。」

  宮錦雲道:「我來了這裡半個月,可沒聽說山上有會吃人猛獸。」

  奚玉瑾淒然道:「他縱然還活在人間,在我心上也是死了。公孫大哥、錦雲妹子,我求你們一件事情。」

  公孫璞道:「請說。」

  宮錦雲道:「你幫我們這樣大忙,我都未曾謝你呢。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情,我都會答應你,何須用到一個『求』字?」

  奚玉瑾抹去臉上的淚痕,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死了也是罪有應得。但我和他畢竟做了一場夫妻,請你們看在我的份上,給他一點面子,別要讓他死後受人唾駡。」

  公孫璞道:「啊,那你是要我們……」

  宮錦雲心思比他靈敏,已經懂得奚玉瑾的意思,不用再問,便即說道:「姐姐放心,我們不把今天的事情說出來就是。」

  奚玉瑾說道:「說是可以說的,但請你們替他掩飾死因。」

  原來奚玉瑾是個要強好勝的女子,是以要為丈夫保全名譽,免得自己在他死後也還受到恥辱。公孫璞道:「我說他是給完顏豪暗算,跌下幽谷死的。」

  宮錦雲道:「對,這樣說最好。要是他還活在人間,更會受人敬重。」

  奚玉瑾苦笑道:「他那還有不死之理?要是他還有一點生還之望,我也不敢求你們替他掩飾了。」

  宮錦雲黯然良久,心裡想道:「奚姐姐雖然用情不專,對辛龍生總是一個好妻子。他死後有知,亦應慚愧。」

  輕輕的握著奚玉瑾發抖的手掌,說道:「奚姐姐,咱們也該走啦,你上那兒?」

  奚玉瑾只感一片茫然,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宮錦雲道:「奚姐姐,你何不和我們一同到金雞嶺去。」

  公孫璞道:「對,我正是要到金雞嶺稟報軍情的。你和我們一道去,那是最好不過了。佩瑛姐姐也在金雞嶺上。」

  他是因為知道奚玉瑾和韓佩瑛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才這樣說的。

  那知他不提起韓佩瑛還好,提起了韓佩瑛,卻是不由得奚玉瑾又起傷心了。奚玉瑾想起了穀嘯風來,心中陣陣絞痛,想道:「我還有什麼面目見他們?」

  暗自咽下眼淚,說道:「多謝你們的好意。但我想我還是先回家一趟的好。」

  宮錦雲知道她的心意,心想道:「待她傷痛過後,慢慢再開解她吧。」

  於是說道:「那也好,你回家安靜一些時候,我們的事情辦完了就來看你。」

  走出穀口,三人分道揚鑣,公孫璞和宮錦雲並肩同行,看著奚玉瑾的背影獨行,想像得到她的心中悲痛,都是不禁暗暗為她歎息。

  但有一件事情是大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正是:

  佳偶誰知成怨偶,鴛鴦折翼竟離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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