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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蓬萊魔女道:「尚沒想到最適當的人選。」

  韓佩瑛心念一動,忽地有了個主意,蓬萊魔女卻因另有事情處理,沒有和她再說下去了。韓佩瑛暗自思量:「且待我見過了嘯風再說。」

  此時穀嘯風正在後山的梅林裡獨自徘徊,想著心事。

  谷嘯風並非感情易變的男子,他和奚玉瑾曾經有過海誓山盟,儘管人言鑿鑿,說是奚玉瑾已經「蟬曳殘聲過別枝」,與辛龍生同赴江南去了,他對奚玉瑾畢竟還是未能忘情。

  另一方面,他對韓佩瑛的感情也是陷於十分苦悶的境地,自從重新認識了韓佩瑛的為人之後,他對韓佩瑛是既有著敬愛之情,又含著深深的內疚的。

  他也曾想過與韓佩瑛重續前緣,但這是出於一種「贖罪」的心情呢?還是他真的已把對奚玉瑾的感情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呢?這個問題他也曾再三問過自己,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模糊,有些惶惑,答不上來。更加上韓佩瑛對他的若即若離的態度,他自是難免大為苦悶了。

  奚玉瑾和韓佩瑛的影子在他的腦海中交錯隱現,正當他心亂如麻之際,忽聽得有人輕聲叫道:「谷大哥!」

  抬頭一看,來的可不正是韓佩英!

  穀嘯風又驚又喜,說道:「瑛妹,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自從到了金雞嶺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韓佩瑛。他本來還想說一句:「我以為你是在躲避我呢!」

  但怕韓佩瑛著惱,話到口邊又吞回去。

  韓佩瑛道:「谷大哥,你在想著什麼心事?」

  穀嘯風面上一紅,說道:「沒有呀!」

  韓佩瑛微微一笑,說道:「你沒有心事,我倒是有著心事呢!」

  穀嘯風怔了一怔道:「你有什麼心事?」

  韓佩瑛道:「我在想著玉瑾姐姐。」

  穀嘯風詫道:「無緣無故的你怎的忽然想起她來?」

  韓佩瑛道:「一定是有什麼緣故麼,難道你就不惦記著她?谷大哥,說老實話,你想不想見她?」

  穀嘯風歎了口氣,說道:「事過情遷,何必多此一舉,她以為我已死了,我若跑去見她,反給她增加煩惱。」

  韓佩瑛十分誠懇地說道:「人言未必是實,你不見她,焉能明白?」

  穀嘯風心裡想道:「莫非她是在試我?但她一向不是小心眼的人呀!」

  躊躇片刻,說道:「見是要見她的,但現在恐怕還不是適當的時機吧?」

  韓佩瑛道:「不,正因為她以為你已死了,你才應該趕快見她。如果,如果……嗯,你是聰明人,不必我說,你也是該明白的了!」

  穀嘯風聽得懂她的意思,如果奚玉瑾還在愛他,那麼他的出現就可以澄清誤會;如果奚玉瑾確已變心,那麼在見她之後,也可以弄個明白,免得處於目前這種含混不清的局面。「說不定佩瑛還有一層用意,她是要在局面澄清之後,才能決定是否接受我的愛情?」

  穀嘯風想至此處,不覺心頭怦然一跳,目光流露真情,抬起頭望著韓佩瑛道:「你當真是這樣想?可是──」

  韓佩瑛道:「你在想不能因私廢公吧?好,那我告訴你吧,這正是一件公事呢!」

  穀嘯風詫道:「怎麼扯上公事來了?」

  韓佩瑛道:「柳盟主正要找一個人替她到江南去走一趟。」

  當下韓佩瑛將蓬萊魔女的話告訴他,穀嘯風聽了,默然不語。

  韓佩瑛道:「這是一件緊要的事情,我覺得你是最適當的人選,你若是為了怕見奚玉瑾而不敢去,這才是因私廢公呢!」

  穀嘯風笑道:「你不必用激將之計,我還得仔細想想。」

  韓佩瑛道:「你此次前往江南,路過揚州,還可以順道探望玉帆大哥,他的傷不知好了沒有?谷大哥,你無須諸多顧慮了,于公於私,你都是應該去的!」

  谷嘯風其實已經給她說動,笑道:「這麼說我是非去不可了。但你以為我是最適當的人選,卻不知柳女俠是不是這樣想呢?」

  韓佩瑛道:「只要你肯去,回去我就和柳女俠說,明天你再向她請令。」

  蓬萊魔女本來也曾想到穀嘯風的,只因他是客人身份,不便差遣他。如今他自動請纓,當然是一說便成了。

  穀嘯風以北方義軍使者的身份,兼程趕路,此時金國正忙於應付蒙古的入侵,對反金的江湖人物倒是無暇兼顧,穀嘯風一路行來,平安無事。

  這一日到了百花谷,谷嘯風滿懷感慨地走進奚家,以為可以見著奚玉帆,不料只見著他家的一個老僕。

  那老僕人道:「谷少俠,怎的只是你一個人,我家小姐呢?」

  穀嘯風苦笑道:「戰亂中失散了,我也正在找尋她呢!奚大哥未曾回家麼?」

  那老僕人歎氣道:「回是回來了,但又出了事走了。唉,這樣的亂世,當真是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穀嘯風驚道:「出了什麼事?」

  那老僕人道:「有幾個人上門尋仇,幸虧後來得一位姑娘拔刀相助,這才救了他的性命。他受了傷,如今正是兵荒馬亂,在家裡恐不能安心養病,那位姑娘帶他走了。」

  穀嘯風詫道:「這位姑娘是誰?」

  那老僕人道:「她說是我們少爺的朋友,姓厲名叫賽英。」

  穀嘯風大感奇怪,心想:「厲賽英?我可從來沒有聽他們兄妹說過有這位朋友,可別上別人的當才好。」

  那老僕似乎知道他的心事,說道:「谷少俠不必擔心,這位姑娘對我們的少爺好得很,我敢斷定她不會是壞人的。」

  穀嘯風道:「這位厲姑娘家住何處?」

  那老僕道:「她沒有說,我不知道。她說待我們的少爺傷好了之後,就會送他回來的。」

  穀嘯風心想:「這位姑娘的行徑倒是古怪。」

  當下說道:「但願如此。」

  離開百花穀,繼續行程,一路平安無事,穀嘯風終於到了南宋的首都臨安,亦即是以風景幽美,名聞天下的杭州了。

  進得城來,正是傍晚時分,穀嘯風找一間湖濱的客店投宿,經過西子湖邊,只見湖光瀲灩,夕陽西下,微波耀金,小孤山倒影湖中,青翠欲滴。

  谷嘯風想起了蘇東坡的一首詩:「湖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心道:「坡翁詩句,果然是一點不差。我有緣來此,今晚拼著不睡覺,先來個月下游湖,這才不虛此行。明天我再去找文大俠。嘿,嘿,這也可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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