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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話猶未了,只見眼前青影晃動,那青衣老者已是突然欺到他的身前,一掌拍來,掌勢飄忽之極!

  沙衍流的禪杖利於遠攻,不利近戰,百忙中一個移形換位,閃開幾步,只聽「嗤」的一聲,身上的袈裟已給這老者撕去了一幅。

  沙衍流冷不防的吃了這個虧,大怒之下,立即便施殺手!他的武功也當真了得,一閃到了適當的距離,禪杖便是一招「烏龍擺尾」反打回來,拿捏時候,恰到好處!

  青袍老者如影隨形的向前追擊,禪杖反打回來,眼看他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的了,卻不知怎的,仍然是給他避開了正面,突然一把抓著杖頭,橫掌就擊下去。

  少林寺的伏魔杖法是天下第一等的剛猛杖法,雖說不是從正面搗來,這股力道仍是非同小可,沙衍流做夢也想不到這青衣老者竟敢用肉掌硬擊他的禪杖。

  只聽得「當」的一聲,肉掌擊著禪杖,宛如金屬碰撞,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沙衍流虎口發熱,忙再後退。那老者身形晃了一晃,冷笑說道:「你的禪杖厲害,還是我的肉掌厲害?」

  沙衍流此時已經知道青衣老者的功力遠遠在他之上,但還有令他更吃驚的是,虎口發熱過後,他忽覺掌心有麻癢癢的。

  沙衍流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不由得心頭一震,暗自想道:「莫非這就是隔物傳功的本領,這老傢伙練的是邪門毒掌,用隔物傳功的本領要令我中毒!」

  沙衍流曾經是桑家堡的上客,在二十年前和桑家堡的主人公孫奇也算得是頗有交情的朋友,他知道「隔物傳功」乃是公孫奇的獨門武學,如今見這老者使出了這門功夫,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詫異。

  青袍老者冷笑道:「你還不肯服輸麼!那就再接我一掌!」

  揮掌劃了一道圓弧,沙衍流聞到了一股腐臭的腥氣,定神看去,只見他的掌心濃黑如墨!

  沙衍流連忙叫道:「別打,別打,大水沖倒龍王廟,咱們都是自家人!」

  青袍老者道:「你是什麼人,也來和我攀交情?」

  沙衍流道:「我是沙衍流,二十年前,桑家堡的堡主公孫奇和我也是朋友!」

  他見這青袍老者會使「隔物傳功」,料想他和公孫奇必定大有淵源。

  青袍老者怔了一怔,說道:「沙衍流?這名字我倒似乎聽人說過,但那姓沙的可並不是和尚呀!」

  沙衍流道:「我本來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就因為給桑家堡的事情連累,被師伯捉回去面壁十年,不得已才做了和尚的。」

  青袍老者道:「哦,那麼這十多年來你都是躲在少林寺的了?」

  沙衍流道:「不錯。」

  青袍老者道:「那麼桑家堡和公孫奇後來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了?」

  沙衍流道:「我是剛從少林寺逃出來的,這十多年來外間之事,我是毫無所知!」

  青袍老者忽地一聲冷笑,說道:「你什麼也不知道,憑什麼和我攀親故?給我滾開!」

  沙衍流見他說得好好的突然反面,當真是莫名其妙,正想再問,青袍老者已是揮袖一拂,喝道:「別在這裡誤我的事,我是看在你曾經住過桑家堡的份上,方始放你走的。你若還不知趣,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這一拂用的是上乘柔功,用意不在傷人,故此力道柔和之極,但卻大得出奇。剛才他推開穀嘯風和韓佩瑛,用的就是這種柔功。沙衍流有面壁十年之功,功力當然比谷、韓二人深厚得多,但也經不起他這麼一拂。沙衍流連退三步,心頭大震,只好連忙逃跑!

  余化龍初時聽得沙衍流和這老者論交,心裡暗暗歡喜,不料他們越說越僵,余化龍猛的想起他的師父曾經和他說過的一個人來,這個人的武功脾氣和眼前這個青袍老者符合,余化龍想起這個人,嚇得魂飛魄散,在沙衍流未跑之前他就逃了。

  谷嘯風焉能容他跑掉,拔步便追。此時沙衍流剛剛跑開,青袍老者回過頭來,說道:「別忙理會這人,我有話問你!」

  話猶未了,「錚」的彈出了一枚銅錢。

  這枚銅錢剛好打中余化龍後心的「風府穴」,只聽得,「哎喲」一聲,余化龍便倒下去了。他是正在飛跑中的,和那青袍老者的距離差不多已有百步之遙,不料仍是給這一枚銅錢打中他的穴道!這老者的手勁之強,認穴之准,令得穀嘯風也是不禁大吃一驚。

  這青袍老者要谷嘯風回來聽他問話,穀嘯風的心裡本來是不大舒服的,但見青袍老者已經替他出手制伏了余化龍,心想:「這位老前輩的脾氣雖然古怪一些,但他今日幫了我的大忙,我聽他的吩咐,那也是應該的。」

  青袍老者說道:「這位姑娘的令尊想必是洛陽韓大維吧?」

  韓佩瑛知道他是從自己的驚神劍法上看出來的,心想道:「此人想必是爹爹的朋友。」

  便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家父。老前輩可是和家父相識的麼?」

  青袍老者淡淡說道:「令尊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實不相瞞,我聽說令尊號稱劍掌雙絕,很想找他領教領教,可惜我到了洛陽,卻找不著他。不過現在見了姑娘的劍術,我是用不著再向令尊請教了。驚神劍法果然是精妙無比,令我大開眼界。或者我不會輸給令尊,但要勝他,自問亦是沒有把握了。」

  韓佩瑛聽了他這番說話,心裡甚感驚奇,暗自想道:「原來他不是爹爹的朋友,但聽他的口氣,似乎也不是爹爹的敵人。大約他是妒忌爹爹在武林中的聲名,想要和爹爹爭勝吧?但不管他是什麼人,我當他是一位老前輩,以老前輩之禮待他,總不會錯。」

  青袍老者又向谷嘯風問道:「你呢?你又是誰家的孩子?劍法,是家傳的嗎?」

  穀嘯風道:「先父是揚州谷若虛,劍法卻是外祖父所傳。」

  青袍老者說道:「啊,我想起來了。二十多年之前,我和你的爹爹曾見過一面,那時他剛成婚未久,我記得他是任家女婿,你剛才所使的想必就是任家所創的七修劍法了。」

  穀嘯風道:「晚輩的劍法粗淺得很,只怕難入法眼。」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不,不,你這七修劍法精妙得很啊,老實說已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了。不過說到這裡,我倒有個疑問了,我知道任家的七修劍法,是歷代守秘,不肯輕易示人的,有一年我找到了任家的任天吾,這人想必是你的舅父吧?我迫得他比武,他使出來的劍法和你所使卻不相同,遠不及你所變化的精妙,他是用假的劍法騙我呢?還是真的不會?按說他那時給我迫得極緊,若有家傳絕學,他是不會不施展的。難道任家的劍法,竟不傳子而傳婿麼?」

  事實正是這樣,穀嘯風的外祖父因為早看出兒子不肖,因此把家傳的七修劍法當作嫁妝留給女兒的。

  穀嘯風因為不知這青袍老者的來歷,自是不願把家庭的秘密告訴外人,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出生得晚,外祖父早已去世了。」

  青袍老者好像有點失望,但隨即笑道:「老夫嗜武成癖,只顧和你們談論武學,幾乎忘了正經事,有一件事情,我是要問你們的。」

  韓佩瑛道:「尚未請教老前輩高姓大名?」

  青袍老者道:「韓姑娘,你是不是有個朋友名叫宮錦雲?」

  韓佩瑛道:「正是。不知老丈……」

  青袍老者道:「宮錦雲正是小女,老夫是黑風島的宮昭文。」

  韓佩瑛大吃一驚,這才知道這青袍老者原來正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黑風島主宮昭文。

  宮昭文說道:「上個月我見到黃河五霸中的洪幫主洪圻,聽他說你和小女曾經在禹城的儀醪樓與西門牧野的大弟子濮陽堅打過一架,有這事麼?」

  原來宮昭文正是因為得到了這個線索,才跑來找韓佩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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