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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從窗口望出去,只見日影西斜,已是將近傍晚時分了,穀嘯風等得心焦,不覺又自語道:「難道是佩瑛不高興再見到我,獨自走了?奇怪,怎的這個時候,還不見她回來?玉瑾兄妹,帶了九天回陽百花酒來送給韓伯伯,他們是跟在我的後面的,他們的騾車雖然走得不快,此時也應該到了。我就再等一些時候吧。」

  宮錦雲正自躊躇,不知好不好出去,聽了穀嘯風自語,不覺心頭一凜,「原來那兩兄妹也是他的好友,我偷了他們的九天回陽百花酒,他們一來,這就是正好碰上了。」

  又想:「那個本領高強的老頭子已經走了,我若現在跑出去,這個少年未必攔得住我?但我若不與他攀談,又怎能打聽得到韓大哥的消息?」

  宮錦雲既怕在房中耽擱久了,會碰上前來送酒的奚家兄妹,又想從穀嘯風口中,探聽她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心中七上八落,一時委決不下。

  剛才任天吾在房中的時候,由於他自己做賊心虛,一心又在想尋找寶藏,沒有聽出床底下宮錦雲呼吸的氣息,穀嘯風與任天吾談話之時,也沒有發覺房中有第三個人。如今只有穀嘯風一個人在房間裡,他可聽出來了。當下他故作不知,暗地留神注視,過了一會,只見床幔果然微微動一下。

  穀嘯風是個光明磊落的男子,不願偷施暗算,但他也不敢揭開床幔,讓別人暗算他。心裡想道:「躲在床底下的人不知是誰,我且戲弄他一下。」

  穀嘯風自言自語道:「這間房給舅舅弄得亂七八糟,可是應該洗掃洗掃了。」說罷,拿起了一盆韓佩瑛剛才的洗臉水,突然向床下一潑。

  宮錦雲冷不及防,給洗臉水潑個正著,「哎喲」一聲,不由得又怒又氣,從床底下鑽出來。

  穀嘯風看見是個少年男子,也不覺吃了一驚,喝道:「你這廝躲在這裡做什麼?」

  宮錦雲怒道:「豈有此理!」

  右臂一抬,指尖點向穀嘯風面門,左臂一彎,反手便想給他一記耳光。要知宮錦雲自小給父親寵慣了,如今無端給穀嘯風潑了她一盆洗臉水,這口氣自是非發作不可。她本來想與穀嘯風攀交情的,一氣之下,什麼都不顧了。

  穀嘯風焉能給她打著,當下一個「圈手」,化解了她的掌指兼施的招式,五指如鉤,反抓對方虎口。

  宮錦雲身形一側,時底穿掌,一托對方肘尖,駢指點穀嘯風腰脅的「愈氣穴」。穀嘯風提起右腿,膝蓋迎著她的手指撞去,宮錦雲大吃一驚,「這少年恁地了得!」

  迫得連忙收招,一退再退,不知不覺,退到床前。

  谷嘯風雖然連搶攻勢,心中亦是好生詫異:「此人招式怪異,臨敵的經驗則顯然不夠,不知是那一派大師門下的弟子?但無論如何,絕不是一個尋常的小偷了。」

  宮錦雲的衣裳被水潑濕,玲瓏浮凸的女子體態登時顯露出來,穀嘯風起了疑心,喝道:「你是什麼人,快快說出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

  呼的一掌削去,宮錦雲霍的一個「鳳點頭」,雙掌齊出,想化解他這一招。但她的氣力比不上穀嘯風,在這斗室之內,要閃躲也不容易。穀嘯風內力一吐,撥開她的手掌,掌鋒斜掠,把她頭上的方巾扯下,露出了滿頭秀髮。

  宮錦雲業已感覺到對方指尖碰著了她的額角,只道穀嘯風是要點她的「太陽穴」,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咕咚」一聲,倒在床上,不料穀嘯風扯下她頭上的方巾,便立即將手縮回,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原來穀嘯風的用意正是要揭開她的廬山真面目,並不是想傷她的。

  宮錦雲又羞又惱,掩面叫道:「你,你,你不要臉,你欺負我!」

  穀嘯風呆了呆,上前作了個揖,說道:「我不知你是個女子,無禮之處,請莫見怪。衣櫥裡想必還有韓小姐的衣裳,你換上一套吧。」說罷,走了出去,並且替她關上房門。

  宮錦雲怒氣消了幾分,心道:「這人雖然對韓小姐薄幸,倒也是個守禮的君子。」

  當下打開衣裳,找了一套合身的衣裳換上,在梳粧檯前攬鏡自照,梳好頭髮,心神定了下來,這才說道:「你可以進來了。」

  穀嘯風推開房門,只覺眼前一亮,剛才那個滿身塵土的骯髒小子已是變成了一個俊俏的姑娘,谷嘯風驚疑不定,不敢仰視,低下頭再賠了個罪,問道:「不知姑娘何以躲在這兒?」

  宮錦雲道:「我是來找韓英韓大哥的,你是韓家的女婿,想必知道他的下落。」

  穀嘯風詫道:「你怎樣認識這位元大哥的?」

  宮錦雲道:「我們是在路上結識的,他對我很好,我們雖然是萍水相逢,卻已是如同、如同兄弟一般。」

  當下將在「儀醪樓」上結識韓佩瑛之事,簡單扼要的告訴了穀嘯風。

  穀嘯風此時已是心中雪亮,笑道:「韓伯伯家裡可並沒有名叫韓英的男人,只有一位韓佩瑛小姐。」

  宮錦雲大為驚訝,說道:「這家人家主人是不是韓大維?」

  穀嘯風道:「不錯。」

  宮錦雲道:「韓大哥說韓大維是他爹爹,他豈能亂認他人作父?」

  穀嘯風道:「韓大維只有一個女兒,並無兒子!」

  宮錦雲呆了半晌,茫然說道:「如此說來,莫非韓大哥就是這位韓小姐,她,她為什麼要騙我呢?」

  穀嘯風道:「請恕冒昧,不知姑娘貴姓芳名?」

  宮錦雲沒精打采的報了自己的姓名,穀嘯風笑道:「宮小姐,你不也是女扮男裝的嗎,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女孩兒家本就不適宜單身行走,喬裝打扮,這也是尋常之事。」

  宮錦雲心緒漸漸寧靜下來,雖然有些失望,卻也並不怎樣傷心,倒似乎是什麼難題突然得到解決似的,覺得這樣也好,心裡暗暗好笑:「我平生歡喜捉弄人家,如今受了韓大哥的捉弄,似乎也是活報應。」

  不覺就笑了出來,說道:「我真是走了眼了,原來她是和我一樣。」又道:「但如果『韓大哥』真是韓小姐的話,我可要替這位韓姐姐抱不平了。我和她不過相處兩天,已經知道她是品貌雙全、能文能武的女中丈夫,你是她的未婚夫,豈能不知她的好處?為什麼你不要她?」

  穀嘯風想不到她說話如此直爽,不覺大是尷尬,道:「我對韓小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唉,男女間的事情,那、那也是難說得很。」

  宮錦雲道:「你是不是因為受了你那個舅父的唆擺,哼,我告訴你,你那舅父不是好人!」

  穀嘯風心中一動,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舅父不是好人?」

  心想:「她是早就躲在這裡的,莫非舅舅有什麼不端的行為落在她的眼裡?」

  心念未已,只覺得宮錦雲果然就冷笑道:「你的舅父當面對你扯謊,我告訴你真相吧,他是進來找尋韓大維的寶藏的。」

  穀嘯風吃了一驚,想道:「媽雖然討厭舅舅,但也說他是個正人君子,想不到他竟是貪財的小人!這位宮小姐與他無冤無仇,想必不會誣賴他的。如此說來,舅舅作偽的手段,可真是厲害極了,媽是他的妹妹,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宮錦雲道:「我不明白你舅舅何以這樣地恨韓家父女,但你若為了討舅舅的歡喜休妻,這可就是你的大大不對了!」

  要知宮錦雲是個情感極為豐富的人,她知道韓佩瑛是個女子之後,對她雖然不再相思,感情並沒有改變,她對穀嘯風也是頗有好感,因此心裡想道:「韓大哥是個女子,我和她是不能做夫妻了,但願她嫁得個好丈夫。這姓穀的看來很是不錯,他們的婚事若能挽回,倒也是件美事。」

  穀嘯風苦笑道:「婚姻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何須理會別人歡不歡喜?我和韓小姐的事情,一言難盡,但絕不是為了舅舅的緣故。宮姑娘,咱們談別的吧,這件事不提也罷。」

  宮錦雲冷笑道:「你一個『也罷』可把我的韓姐姐終身誤了。我這個人就是這個脾氣,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韓姐姐有那點不好,你為什麼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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