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鳴鏑風雲錄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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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任天吾在房中的時候,由於他自己做賊心虛,一心又在想尋找寶藏,沒有聽出床底下宮錦雲呼吸的氣息,谷嘯風與任天吾談話之時,也沒有發覺房中有第三個人。如今只有谷嘯風一個人在房間裏,他可聽出來了。當下他故作不知,暗地留神注視,過了一會,只見床幔果然微微動一下。 谷嘯風是個光明磊落的男子,不願偷施暗算,但他也不敢揭開床幔,讓別人暗算他。心裏想道:「躲在床底下的人不知是誰,我且戲弄他一下。」 谷嘯風自言自語道:「這間房給舅舅弄得亂七八糟,可是應該洗掃洗掃了。」說罷,拿起了一盆韓珮瑛剛才的洗臉水,突然向床下一潑。 宮錦雲冷不及防,給洗臉水潑個正著,「哎喲」一聲,不由得又怒又氣,從床底下鑽出來。 谷嘯風看見是個少年男子,也不覺吃了一驚,喝道:「你這廝躲在這裏做什麼?」 宮錦雲怒道:「豈有此理!」右臂一抬,指尖點向谷嘯風面門,左臂一彎,反手便想給他一記耳光。要知宮錦雲自小給父親寵慣了,如今無端給谷嘯風潑了她一盆洗臉水,這口氣自是非發作不可。她本來想與谷嘯風攀交情的,一氣之下,什麼都不顧了。 谷嘯風焉能給她打著,當下一個「圈手」,化解了她的掌指兼施的招式,五指如鉤,反抓對方虎口。 宮錦雲身形一側,時底穿掌,一托對方肘尖,駢指點谷嘯風腰脅的「癒氣穴」。谷嘯風提起右腿,膝蓋迎著她的手指撞去,宮錦雲大吃一驚,「這少年恁地了得!」迫得連忙收招,一退再退,不知不覺,退到床前。 谷嘯風雖然連搶攻勢,心中亦是好生詫異:「此人招式怪異,臨敵的經驗則顯然不夠,不知是那一派大師門下的弟子?但無論如何,絕不是一個尋常的小偷了。」 宮錦雲的衣裳被水潑濕,玲瓏浮凸的女子體態登時顯露出來,谷嘯風起了疑心,喝道:「你是什麼人,快快說出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呼的一掌削去,宮錦雲霍的一個「鳳點頭」,雙掌齊出,想化解他這一招。但她的氣力比不上谷嘯風,在這斗室之內,要閃躲也不容易。谷嘯風內力一吐,撥開她的手掌,掌鋒斜掠,把她頭上的方巾扯下,露出了滿頭秀髮。 宮錦雲業已感覺到對方指尖碰著了她的額角,只道谷嘯風是要點她的「太陽穴」,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咕咚」一聲,倒在床上,不料谷嘯風扯下她頭上的方巾,便立即將手縮回,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原來谷嘯風的用意正是要揭開她的廬山真面目,並不是想傷她的。 宮錦雲又羞又惱,掩面叫道:「你,你,你不要臉,你欺負我!」谷嘯風呆了呆,上前作了個揖,說道:「我不知你是個女子,無禮之處,請莫見怪。衣櫥裏想必還有韓小姐的衣裳,你換上一套吧。」說罷,走了出去,並且替她關上房門。 宮錦雲怒氣消了幾分,心道:「這人雖然對韓小姐薄倖,倒也是個守禮的君子。」當下打開衣裳,找了一套合身的衣裳換上,在梳粧檯前攬鏡自照,梳好頭髮,心神定了下來,這才說道:「你可以進來了。」 谷嘯風推開房門,只覺眼前一亮,剛才那個滿身塵土的骯髒小子已是變成了一個俊俏的姑娘,谷嘯風驚疑不定,不敢仰視,低下頭再賠了個罪,問道:「不知姑娘何以躲在這兒?」 宮錦雲道:「我是來找韓英韓大哥的,你是韓家的女婿,想必知道他的下落。」 谷嘯風詫道:「你怎樣認識這位大哥的?」宮錦雲道:「我們是在路上結識的,他對我很好,我們雖然是萍水相逢,卻已是如同、如同兄弟一般。」當下將在「儀醪樓」上結識韓珮瑛之事,簡單扼要的告訴了谷嘯風。 谷嘯風此時已是心中雪亮,笑道:「韓伯伯家裏可並沒有名叫韓英的男人,只有一位韓珮瑛小姐。」 宮錦雲大為驚訝,說道:「這家人家主人是不是韓大維?」谷嘯風道:「不錯。」宮錦雲道:「韓大哥說韓大維是他爹爹,他豈能亂認他人作父?」谷嘯風道:「韓大維只有一個女兒,並無兒子!」 宮錦雲呆了半晌,茫然說道:「如此說來,莫非韓大哥就是這位韓小姐,她,她為什麼要騙我呢?」 谷嘯風道:「請恕冒昧,不知姑娘貴姓芳名?」宮錦雲沒精打采的報了自己的姓名,谷嘯風笑道:「宮小姐,你不也是女扮男裝的嗎,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女孩兒家本就不適宜單身行走,喬裝打扮,這也是尋常之事。」 宮錦雲心緒漸漸寧靜下來,雖然有些失望,卻也並不怎樣傷心,倒似乎是什麼難題突然得到解決似的,覺得這樣也好,心裏暗暗好笑:「我平生歡喜捉弄人家,如今受了韓大哥的捉弄,似乎也是活報應。」不覺就笑了出來,說道:「我真是走了眼了,原來她是和我一樣。」又道:「但如果『韓大哥』真是韓小姐的話,我可要替這位韓姐姐抱不平了。我和她不過相處兩天,已經知道她是品貌雙全、能文能武的女中丈夫,你是她的未婚夫,豈能不知她的好處?為什麼你不要她?」 谷嘯風想不到她說話如此直爽,不覺大是尷尬,道:「我對韓小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唉,男女間的事情,那、那也是難說得很。」 宮錦雲道:「你是不是因為受了你那個舅父的唆擺,哼,我告訴你,你那舅父不是好人!」 谷嘯風心中一動,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舅父不是好人?」心想:「她是早就躲在這裏的,莫非舅舅有什麼不端的行為落在她的眼裏?」 心念未已,只覺得宮錦雲果然就冷笑道:「你的舅父當面對你扯謊,我告訴你真相吧,他是進來找尋韓大維的寶藏的。」 谷嘯風吃了一驚,想道:「媽雖然討厭舅舅,但也說他是個正人君子,想不到他竟是貪財的小人!這位宮小姐與他無冤無仇,想必不會誣賴他的。如此說來,舅舅作偽的手段,可真是厲害極了,媽是他的妹妹,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宮錦雲道:「我不明白你舅舅何以這樣地恨韓家父女,但你若為了討舅舅的歡喜休妻,這可就是你的大大不對了!」 要知宮錦雲是個情感極為豐富的人,她知道韓珮瑛是個女子之後,對她雖然不再相思,感情並沒有改變,她對谷嘯風也是頗有好感,因此心裏想道:「韓大哥是個女子,我和她是不能做夫妻了,但願她嫁得個好丈夫。這姓谷的看來很是不錯,他們的婚事若能挽回,倒也是件美事。」 谷嘯風苦笑道:「婚姻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何須理會別人歡不歡喜?我和韓小姐的事情,一言難盡,但絕不是為了舅舅的緣故。宮姑娘,咱們談別的吧,這件事不提也罷。」 宮錦雲冷笑道:「你一個『也罷』可把我的韓姐姐終身誤了。我這個人就是這個脾氣,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韓姐姐有那點不好,你為什麼不喜歡她?」谷嘯風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只能如此說道:「我不是說韓小姐不好。說實在話,我對她是十分敬佩的。但『緣份』二字難以強求,我也只有終生對她抱疚了。」 宮錦雲呆了一呆,漸漸聽懂了谷嘯風的意思,說道:「你是另外有了意中人了?」 谷嘯風默默的點了點頭,宮錦雲心念一動,忽地說道:「是不是奚玉瑾?」谷嘯風詫道:「你怎麼知道?」宮錦雲笑道:「你剛才自言自語,不是說出了她的名字嗎?我都聽見了。」 谷嘯風面上一紅,說道:「不錯,我正是在這裏等她和她的哥哥。她和韓小姐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宮錦雲瞿然一省,心裏想道:「我搶了奚玉瑾的九天回陽百花酒,如今又被那老婆婆搶去,見了奚玉瑾怎生交代?可得避開她才好。」不覺就想起公孫璞來。「這位谷公子倒也說得不錯,『緣份』二字實是難以強求。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屬意『韓大哥』,不料『韓大哥』是個女子,難道我的姻緣應在應在……」想至此處,宮錦雲也不禁滿面通紅。姻緣是否應在公孫璞身上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但卻不由得掛念起公孫璞來了:「他為什麼還不回來呢?」 宮錦雲正想找個藉口離開,谷嘯風已在說道:「宮姑娘,你向我打聽『韓大哥』的下落,如今我卻要向你打聽了。你到了這裏,想必已有一些時候,你來的時候,韓家有沒有人?」 宮錦雲道:「我正想告訴你,有一個壞女人來過,她騙我們說,她知道『韓大哥』的下落,卻把我們的一樣東西搶去,我的朋友追她去了,如今已有半個時辰啦。」宮錦雲急於離開,只能把她剛才的遭遇,簡單的告訴谷嘯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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