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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穀嘯風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只能如此說道:「我不是說韓小姐不好。說實在話,我對她是十分敬佩的。但『緣份』二字難以強求,我也只有終生對她抱疚了。」

  宮錦雲呆了一呆,漸漸聽懂了穀嘯風的意思,說道:「你是另外有了意中人了?」

  穀嘯風默默的點了點頭,宮錦雲心念一動,忽地說道:「是不是奚玉瑾?」

  穀嘯風詫道:「你怎麼知道?」

  宮錦雲笑道:「你剛才自言自語,不是說出了她的名字嗎?我都聽見了。」

  穀嘯風面上一紅,說道:「不錯,我正是在這裡等她和她的哥哥。她和韓小姐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宮錦雲瞿然一省,心裡想道:「我搶了奚玉瑾的九天回陽百花酒,如今又被那老婆婆搶去,見了奚玉瑾怎生交代?可得避開她才好。」

  不覺就想起公孫璞來。「這位谷公子倒也說得不錯,『緣份』二字實是難以強求。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屬意『韓大哥』,不料『韓大哥』是個女子,難道我的姻緣應在應在……」

  想至此處,宮錦雲也不禁滿面通紅。姻緣是否應在公孫璞身上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但卻不由得掛念起公孫璞來了:「他為什麼還不回來呢?」

  宮錦雲正想找個藉口離開,穀嘯風已在說道:「宮姑娘,你向我打聽『韓大哥』的下落,如今我卻要向你打聽了。你到了這裡,想必已有一些時候,你來的時候,韓家有沒有人?」

  宮錦雲道:「我正想告訴你,有一個壞女人來過,她騙我們說,她知道『韓大哥』的下落,卻把我們的一樣東西搶去,我的朋友追她去了,如今已有半個時辰啦。」

  宮錦雲急於離開,只能把她剛才的遭遇,簡單的告訴穀嘯風。

  穀嘯風聽了,忽地神情有異,說道:「你說的那個壞女人是不是一個氣度華貴的中年美婦?」

  宮錦雲「噗嗤」一笑,說道:「一身綾羅綢緞,打扮得的確是雍容華貴,但可惜面上已是有了皺紋的老婆婆啦。不過,看起來也不感到討厭,她年輕時候或者是個美人兒也說不定。嗯,谷公子,你倒是很關心別的女人美不美啊,其實韓姐姐就長得天仙似的,你……」

  正想開他幾句玩笑,只見谷嘯風默然不語,如有所思,不覺詫道:「你怎麼啦,你認識這個女人?」

  塵封的記憶忽地打開,穀嘯風想起了一段往事。他第一次來到韓家的一件遭遇。

  那年他第一次跟隨父親來到洛陽,做了韓家的客人,他只不過是九歲大的孩子,韓佩瑛比他更小,才是一個還拖著兩筒青鼻涕的四歲大的小女孩。

  他比韓佩瑛大五歲,成年人相差五歲算不了什麼,孩子們相差五歲可是玩不到一起的。他在韓家閑得無聊,交上了幾個鄉下的野孩子,天天跑上山去玩。釣魚、捉鳥、采野花、拾石子,玩得不亦樂乎,小孩子有他們的小天地,大人們也不理會他。

  這一天他又和兩個小孩子上山去玩,忽然發現有一隻羽毛碧綠、十分美麗的鳥兒,棲息在一棵樹上,這棵樹是長在懸崖上的,下麵是一道水流湍急的山澗。

  他的小朋友告訴他,這鳥兒名叫「翠鳳」,不但長得很好看,叫得好聽,還會打架。要是捉到一對「翠鳳」看它們打架,才真是好玩兒呢。

  谷嘯風童心頓起,道:「好,那我就去捉一對翠鳳回來,待我玩厭了送給你們。」

  小朋友道:「鳥兒是會飛的,焉能給你捉著?」

  穀嘯風道:「樹上有鳥巢,說不定巢裡有還未會飛的雛鳥,我去掏鳥巢。」

  小朋友道:「不行呀,這棵樹你爬不上去的。這麼高,跌下來准沒命!」

  穀嘯風最好強,看了看地形,說道:「有辦法,爬得上!」

  原來在那山澗中有塊大石頭,好像一座筆架,有兩三丈高。穀嘯風道:「我跳上這塊石頭,就能攀著樹枝,爬上樹去。」

  兩個小朋友大驚,慌忙攔阻:「不行,不行,一個失手跌下來,你跌得頭破血流還不打緊,韓伯伯可是一定要怪我們了。」

  可是穀嘯風雙手一推就把他們推開,根本不聽他們的勸阻,一跳就跳上那塊大石,再一跳就抓著了一株樹枝。他年紀雖小,初步的輕功已是學會。

  不料那株樹枝乘不起他的體重,他又未曾學會使力的方法,用力一抓,樹枝「哢嚓」一聲就斷了!穀嘯風跌下澗中,幸好沒有碰著尖利的石筍,但是抓不著那塊大石,給湍急的水流一沖,也就身不由己的被捲進了漩渦,隨著急流而下。那兩個野孩子見闖了禍,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就跑。那裡還顧得設法子去救穀嘯風?

  幸虧穀嘯風是在長江北岸的揚州長大,多少懂得一點水性,在激流之中掙扎,一時尚未至於遭受滅頂之禍。但他畢竟是個小孩子,雖然練了武功,氣力也是有限。這條山澗水面不過兩丈來寬,但因水流湍急,穀嘯風努力掙扎,仍是爬不到岸。

  穀嘯風喝了兩口水正自心慌,忽聽得有人叫道:「接住!」

  原來岸邊站著一個女人,把一條束腰的綢帶向他拋來,穀嘯風也無暇思索一條綢帶是否就能夠將他拉起來,連忙伸手抓住。

  驀然間只覺身子一輕,穀嘯風就像騰雲駕霧一般離開水面,那女人不是將他從水中拉上岸去,而是懸空將他吊起來的。谷嘯風雖是幼童,體重也有四五十斤,這女人只憑一條綢帶,居然能夠將他從急流之中吊了起來,氣力之大,可想而知,穀嘯風不禁大為佩服。

  那女人放下了谷嘯風,說道:「你小小年紀,功夫倒練得不錯呀。你爹爹是不是韓大維?」

  穀嘯風道:「不是,我爹爹是谷若虛。你認得我的韓伯伯?」

  那女人歎了口氣,道:「我和韓大維好多年沒見面了,嗯,他有沒有兒女?」

  穀嘯風道:「沒有兒子,有個女兒,名叫佩瑛。」

  那女人道:「哦,名叫佩瑛。」

  低首若有所思。

  穀嘯風道:「韓伯伯家就在山下,你既然認識他,我和你去見他好不好?」

  那女人道:「不,我不想見他。你回去見了他,也千萬別和他說曾經見過了我。」

  穀嘯風問道:「為什麼?」

  那女人道:「小孩子,別多問。」

  替穀嘯風敷上了金創藥,又笑道:「為你著想,今天的事情,你還是瞞著韓伯伯和你爹爹的好,否則他們惱你頑皮,非得責打你不可。」

  那女人走後,穀嘯風忽地想起今天出來的時候,父親曾經吩咐過他,叫他不要貪玩,早些回來的。一看天色已晚,穀嘯風不禁心慌,想道:「不錯,剛才的事情,還是瞞著爹爹為妙。」

  他怕給韓家的人發現他這滿身泥濘的怪模樣,於是悄悄從後園翻進去,打算換過一套乾淨的衣裳,再見爹爹。寧可讓他責駡自己貪玩,也勝於在眾人面前出乖露醜。

  他們父子二人所住的客房在內裡一進,須得經過韓大維的房間,才能回到客房。穀嘯風在地下爬行,經過韓大維這間房的後窗之時,剛好聽得韓大維夫妻正在談論他。

  韓大維說道:「我看嘯風這孩子很不錯,我想把瑛兒許配于他,你意如何?」

  韓夫人道:「就只怕這孩子有點野,和瑛兒合不來。」

  韓大維笑道:「男孩子嘛,總是要比女孩子頑皮一點的。何況小時候頑皮,大了未必還是一樣。」

  韓夫人道:「既然你看得合意,我也願意。你知道我從來都是依順你的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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