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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韓佩瑛正自詫異:「為何他帶我到這絕頭路來?」

  心念未已,只見那人雙袖一揮,已穿過水簾直撲進去,身形倏忽不見,顯然是瀑布後面藏有山洞。韓佩瑛心道:「哦,原來還是有路可通!」

  跟著那人依樣畫葫蘆的穿過水簾,果然發現一個山洞。衣裳沾了不少水珠,幸虧那瀑布流量不大,迅速穿過水簾,也不過等於是在雨中急跑片刻,衣裳尚未至於濕透。

  穿出這座山洞,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平坦的山谷穀底。遠遠有一幢堡壘形的石屋。韓佩瑛心道:「原來水簾後面竟是別有洞天,我卻一點也不知道。但這幢房子恐怕是新近才起的吧,否則,爹爹和展大叔他們,怎的也從來沒有說過?」

  要知這是她家的後山,她從小就常常上來玩耍的。她家裡的展一環、陸鴻等人,年紀比她大得多,對這座山也當然比她更熟悉。水簾洞後面別有洞天,她沒有發現,她的家人總應該發現的,這家人家若是早就有了的話,她的家人總不會一個也不知道。韓佩瑛心裡覺得有點奇怪,但反正就要到了,也就無暇多問。

  那人帶她到了那幢石屋前面,輕輕的彈了三下石門。

  只聽得軋軋聲響,兩扇石門左右分開,露出五寸多寬的縫隙,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探出頭來,斜著眼睛盯了韓佩瑛一眼,陰惻惻地笑道:「哦,原來是二師哥把這小妞兒帶來了,這小妞兒倒是長得好俊呀!」

  帶韓佩瑛來的人道:「別胡說八道,快快開門!」

  韓佩瑛見了這獐頭鼠目的漢子,心裡已是覺得幾分憎惡,聽了他用這種輕薄的口吻說話,更不舒服。但為了急於見父,卻也不便和他爭吵,當下就隨那個人走進這座堡壘。

  走進大門後,堡壘裡陰森森的就不見再有人了。韓佩瑛驀地心中一動,想道:「不對,不對。爹爹若是在這裡養傷,這屋子裡的人應當是他的朋友才對。為什麼看門的這個傢伙,竟敢用這樣不禮貌的態度向我說話?什麼『帶來』不『帶來』的,倒好像是另有主使之人,叫這人把我『帶』到這兒,而不是奉了我爹爹的差遣。」

  想到此處,隱隱感到不妙,一陣寒意透上心頭,想道:「莫非是我爹爹的仇家安排下的陷阱?但這個烏金指環卻又怎能在他手上?莫非是我爹爹已經遇害了?但即使這烏金指環是他們搶來的,他們又怎地會知道這指環是我爹極寶貴的東西,因此可以拿來當作信物騙我?」

  心念未已,那個似病夫的漢子已經帶她踏上一道長廊,說道:「韓姑娘,令尊就在這間屋子裡養傷。」

  長廊盡頭有一間屋子,門頭掛有一盞燈籠,因為不見外面的天光,一盞燈籠發出的光源仍是十分黯淡。

  韓佩瑛一咬銀牙,心裡想道:「既然來到這裡,就看它一個明白。」

  當下叫了一聲「爹!」

  那人道:「你爹恐怕正在睡覺,輕聲點兒。」

  角落有一個帶著氊帽的人忽地長身而起,韓佩瑛事先沒有留意,倒是嚇了一跳。那人道:「大師哥,請你開門讓他們父女相會。」

  韓佩瑛心中不禁又是一動,暗自思忖:「我爹在這裡養傷,為什麼他們要反鎖房門,倒好像是把我爹爹當作囚犯看待!」

  心念未已,房門已經打開,那個戴氊帽的人回過頭來,說道:「請吧!」

  黯淡的燈光之下,韓佩瑛這才看清楚了這人的廬山真貌。這剎那間,韓佩瑛的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以前在禹城的「儀醪樓」上,她和宮錦雲曾經碰上的那個濮陽堅!那日濮陽堅用「化血刀」傷了黃河五大幫會的幾個首腦,她和宮錦雲還曾經與他交過手的。

  韓佩瑛驚得跳了起來,喝道:「好賊子,敢來騙我!」

  一指向濮陽堅戳去,濮陽堅反手抓她手腕,後面那個漢子在她背後一推,登時把她推進了這間牢房。

  韓佩瑛跌跌撞撞的沖入牢房,黑漆中視而不見,幾乎踏著一個人,幸而及時發覺,韓佩瑛大吃一驚,連忙按著牆壁,這才穩住了身形。

  只聽得「哢嚓」一聲,牢門已經下鎖,濮陽堅在外面罵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野丫頭,到了這兒,居然還敢與我動手,哼,若不是師父有命,我不斃了你才怪!」

  原來濮陽堅在剛才抓韓佩瑛之時,胸口的「愈氣穴」也給韓佩瑛點個正著,「愈氣穴」是內息運轉的樞紐,雖然得他師弟立即給他解穴,也是痛得難受。

  韓佩瑛無暇理會濮陽堅的咒駡,彎下腰看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她是自小練過暗器功夫的,目力異于常人,此時已漸漸習慣了黑暗,隱約看得見這個人的形態了。

  這剎那間,韓佩瑛不由得心頭一震,嚇得險些暈了過去,原來這個人果然就是她的爹爹。要知她雖然早已料到父親受傷,但突然發現他僵臥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她焉得不驚?

  韓佩瑛叫道:「爹爹!」

  伸出手去,手指已是不由自己的顫抖,使不出氣力來。韓大維握著她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說道:「是瑛兒麼?」聲音雖然微弱,但也聽得清清楚楚。

  韓佩瑛這才稍稍寬心,原來她發覺韓大維雖是受傷,卻沒有她想像的那樣嚴重。韓大維抓著她的手站起來,她其實並沒有怎樣使勁,是韓大維使用上乘武學中的「借力」之訣,自己站起來的。

  韓佩瑛抱著父親,又是歡喜,又是傷心。歡喜的是終於見著了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傷心的是她爹爹絕世武功,竟然弄成這個樣子。雖然傷得不如她想像的那樣奄奄一息,但父女倆同被關在黑牢,恐怕也是插翼難飛。韓佩瑛宛如置身惡夢之中,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話來安慰父親才好,不由得淚如雨下。

  只聽得將她帶來的那個人在外面哈哈笑道:「韓姑娘,我說過可以讓你們父女會面,這可不是騙你的吧?你放心,我們不會害你們父女的。你們骨肉團圓,應該高興才對。不必哭哭啼啼了。」說罷,又對濮陽堅道:「師父吩咐,可不許虐待這個丫頭。大師哥,我先去稟告師父了。」

  濮陽堅「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當我只是一個莽夫嗎?你去吧。」

  那人賠笑道:「我只是怕大師哥的脾氣一時按捺不下,既然師哥明白,那我就去了。」

  韓佩瑛尚未開口安慰父親,倒是韓大維先出聲安慰她了。韓大維在她耳邊低聲道:「瑛兒,在敵人面前,可不許哭!」

  韓佩瑛道:「是!」

  收起眼淚。韓大維道:「瑛兒,你沒受傷吧?」

  韓佩瑛道:「沒有。爹爹,但,你、你怎麼啦?」

  韓大維苦笑道:「你來了,我就不會死了。」

  韓佩瑛問父親怎麼樣,意思當然是問他傷得如何,聽了韓大維的回答,答非所問,不覺有點奇怪,心道:「爹爹為何不告訴我傷得如何,卻說我來了他就不會死,這是什麼意思?」

  韓大維道:「瑛兒,你回過家了?」

  韓佩瑛道:「是,孩兒是昨天回到家的。一回到家中就碰到了朱九穆這老魔頭。」

  韓大維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不是一個人回家的吧,嘯風呢?」

  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他的愛婿遭了朱九穆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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