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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這七朵劍花,其實亦即是七個劍點,只因穀嘯風的長劍使得太快,這七個劍點竟似同時落下,每一個劍點都是指向朱九穆的一處大穴!

  朱九穆吃了一驚,心道:「七修劍法,果然非同小可!」

  揮袖一拂,只聽得「當」的一聲,劍光流散。穀嘯風虎口發熱,劍尖竟然歪過一邊。一熱之後,跟著又是一冷,饒是穀嘯風身有少陽神功,也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

  穀嘯風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衣袖本來是柔軟之物,但經過了朱九穆的玄功運用,拂在他的劍上,竟然就似鐵石交擊一般。穀嘯風這才知道,朱九穆不僅是修羅陰煞功厲害,內功的深厚,也是遠遠在己之上!

  但穀嘯風卻不知道對方也是同樣吃驚。原來朱九穆在那一招之間,同時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和「鐵袖功」,這兩種功夫都是頗為消耗功力的,決不能連續的同時施展。朱九穆退開三步,偷偷一瞧,只見衣袖上已是給劍尖刺破了七個小孔!幸而穀嘯風沒有一退即上,跟蹤追擊,否則朱九穆在他們聯手夾攻之下,已是難以招架。

  穀嘯風吃了點虧,不免加了幾分謹慎。朱九穆怕傷了元氣,不敢把兩種邪派奇功同時使用,這麼一來,雙方恰好打成了個平手。

  朱九穆將「修羅陰煞功」與「鐵袖功」交互運用,數十招過後,穀嘯風還不怎麼,韓佩瑛已是漸漸有點支援不住。朱九穆每拍出一掌,寒氣就加重一分,寒氣越來越濃,韓佩瑛喝過的「九天回陽百花酒」在她身上產生的藥力,已是不足與寒氣相抗。

  穀嘯風遮在她的面前,加強了少陽神功的掌力,掌風發出,令韓佩瑛如沐春風,這才好過一些。但穀嘯風的功力不及對方,兩股掌風激蕩之下,仍然是寒氣侵肌。不過由於產生了中和的作用,減少了幾分寒冷而已。

  朱九穆久戰不下,心裡想道:「要勝他們不難,但只怕至少也要在百招開外。」

  他有自知之明,倘若過了百招,對方縱然斃在他的修羅陰煞功之下,他自己恐怕也會元氣大傷,說不定還得大病一場。

  就在此時,忽然聽得似乎有人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聲音極輕,轉瞬即過。朱九穆聽見了,穀嘯風聽見了,韓佩瑛卻沒聽見。

  這一聲咳嗽聲極為怪異,好像是病人臨終之際的咳聲,上氣不接下氣,似是咳嗽,又似是輕微的歎息。但朱九穆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從這一聲咳嗽還可以聽得出此人是個內家高手,縱然他在病中。

  朱九穆不覺毛骨悚然。這一聲咳嗽來得實在是太怪異了!在這瓦礫場中,只有幾具屍體,除了他們三人之外,根本就看不到第四個活人!

  這剎那間,朱九穆心中起了無數猜疑,最初想道:「難道是這幾具屍體之中,有一個還未斷氣的?」

  這個猜想迅即就給推翻,「不對,不對!聽這一聲咳嗽,顯然是元氣還未大傷,垂死之人焉能如此?除非是裝死的!但韓大維的僕人能有多大本領,又焉能給韓大維打了一掌仍然未死?」

  自我否定了這個猜疑之後,順理成章的就推想到:「莫非這人就是韓大維?他還躲在這兒,誘我自投羅網。待我們鬥到兩敗俱傷之際,他再出來,收漁翁之利?」

  又想:「也許是那一個高手藏匿暗處,將我戲弄?」

  不論是那一種情形,總之是於他不利的了。朱九穆本身是個奸險的小人,是以種種猜疑,總離不開是猜疑別人對他的暗算。他對付谷韓二人已是頗感吃力,如果當真還有一個高手的話,不論是不是韓大維,對他都是危險之極的了。

  朱九穆越想越驚,尋思:「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

  陡然拍出三掌,後一掌的掌力推動前一掌的掌力,三重掌力加在一起!穀嘯風回掌防身,只聽得嗡嗡之聲不絕於耳,他右手遞出去的長劍竟是給掌力震盪得晃動不休。穀嘯風大吃一驚,連忙把韓佩瑛拉過一邊。就在此時,朱九穆一聲長嘯,身形已是越過牆頭,跑了!

  穀嘯風正在恐防朱九穆要乘勝追擊,不料他竟然逃之夭夭,當真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過了半晌,韓佩瑛低聲說道:「咦,這老魔頭真的是跑了!」

  想起剛才的驚險,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穀嘯風輕輕握著她的手,運用少陽神功為她驅袪寒氣,說道:「韓姑娘,你沒事麼?」

  韓佩瑛掙脫了他的手澀聲說道:「沒事。」

  心想:「我才不要你獻假殷勤呢!」

  此時正是皓月當空,月光下只見韓佩瑛粉臉微泛輕紅,穀嘯風深感抱愧,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兩人無言相對,都是大感尷尬,過了一會,穀嘯風道:「對不住──」

  韓佩瑛板著臉道:「什麼對不住?」

  穀嘯風道:「我來遲了一步,幾,幾乎──」

  韓佩瑛咬了咬牙,淡淡說道:「是呀,我幾乎喪在這老魔頭掌下,多謝谷公子你的救命之恩了!」

  穀嘯風知她對自己氣惱未消,只好另外找個話題,忽地瞿然一省,說道:「你這位家人是給朱九穆打死的吧?」

  韓佩瑛怔了一怔,說道:「我雖然沒有見到,但不是他卻還有誰?哼!」

  穀嘯風莫名其妙,說道:「韓姑娘,我什麼話得罪你了?」

  韓佩瑛按捺不住,說道:「那老魔頭混賴,他下了毒手,反而誣賴是我爹爹殺了自己的家人!哼,難道你也懷疑我的爹爹了?」

  穀嘯風暗暗叫了個撞天屈,連忙分辯:「不!不!這老魔頭說的什麼,我根本沒有聽見。哼,他竟敢如此胡說八道,這當真是豈有此理!」

  他口裡痛斥朱九穆,心裡卻不由得忽地想起了他的舅父任天吾警告他的話來,尋思:「難道韓伯伯當真是如舅舅所說,是個假仁假義的奸惡之徒?不,不,我怎能這樣想!我爹爹和他有幾十年的交情,焉能不知他的為人?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爹也不會為我訂下這門親事了。」

  想到此處,不禁又看了韓佩瑛一眼,心中大感抱疚。

  韓佩瑛聽他痛斥了朱九穆,心裡這才稍稍舒服一些,說道:「那麼,你何以還是明知故問?」

  穀嘯風道:「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一聲咳嗽?」

  韓佩瑛詫道:「沒有呀,此處除了咱們之外,那裡來的活人?」

  穀嘯風道:「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不一定能夠令人當場斃命,或許還有未曾死的,咱們再去仔細瞧瞧如何?」

  要知穀嘯風的武學造詣不及朱九穆,他聽得出那一聲咳嗽是出自病人之口,但卻聽不出那個「病人」身具內功。他想假如那人還有一口氣在,他就可以仗著少陽神功救人一命。

  韓佩瑛訥訥說道:「我,我已經仔細瞧過了,他們都是給重手法擊斃的,早已死了多時啦。」

  穀嘯風詫道:「是麼?但他們既然死了,咱們也該給他們埋葬。」

  韓佩瑛隱隱感到無名的恐懼,但這幾個僕人都是自幼看著她長大的,親如家人,韓佩瑛當然應該給他們料理後事。當下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去找兩把鏟,請你幫我掩埋。」

  穀嘯風把四具死屍移在一處,仔細察視,只見四個人都是腦門破裂,果然是給重手法擊斃的,早已死了多時了。穀嘯風暗自沉吟:「這並不是修羅陰煞功之傷,朱九穆這老魔頭也似乎沒有如此掌力。」

  韓佩瑛尖聲叫道:「不是我的爹爹,不是我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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