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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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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鵬說道:「化血刀是桑家的兩大毒功之一。二十多年前,桑家堡的堡主,天下第一邪派高手公孫奇曾經倚仗『化血刀』與『腐骨掌』的兩大毒功稱霸天下,據說中了『化血刀』的,在七日之內,就會血液乾枯而亡,不知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楚大鵬加以解釋之後,眾人無不大大吃驚。要知公孫奇逝世不過二十年,這些人在公孫奇生前雖然沒有資格與他結交,對他的事蹟卻都是或多或少有過耳聞的。公孫奇練的毒功傷人無救,他們也都知道,不過不知道桑家兩大毒功的名稱以及有何奧妙而已。如今知道了他們的人中的是「化血刀」,焉得不慌? 粗豪漢子道:「你大致說得不差。不過中了『化血刀』也並非一定是七日而亡,化血刀練得高明的可以任意施為,隨心所欲,叫對方在一個月之後傷亡也可以,在三天之後傷亡也可以,甚至一個時辰之內傷亡亦無不可。但七煞掌之傷卻是當場七竅流血而亡的,七竅流血,流的是大量的血,和中了『化血刀』之後流出的汗中滲有微量血水的血也不相同,所以這位小兄弟根據傷勢,判斷你們的人受的不是七煞掌之傷,一點也沒有說錯!」 洪圻連忙問道:「那麼依高明之見,敝幫的兩位香主還能活得多久?」 粗豪漢子喝了一碗酒,冷冷說道:「你們那些人中的是重手法化血刀,恐怕都活不過明日午時!」 洪圻倒抽了一口冷氣,正想懇求那人解救,楚大鵬忽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聽說公孫奇死後,桑家的兩大毒功早已失傳,何以還有人會使化血刀呢?」 粗豪漢子冷笑道:「你怎麼知道它是失傳?」 楚大鵬面上一紅,道:「我雖然孤陋寡聞,但也曾聽得老前輩說過,說是公孫奇當年就是為了練這兩大毒功,以致走火入魔而死的。死在何時,喪在何地,並無人知。二十年來,從沒聽過有人再練那兩大毒功的。練這兩大毒功,必將死於非命,因此,推想桑家的毒功秘笈即使還留在人間,也是無人敢練。」 粗豪漢子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不對!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兩大毒功早已有了傳人,而且比公孫奇高明得多,絕不至於有走火入魔之險!」 洪圻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會使化血刀的人,實不相瞞,你們那些人都是給我打傷的!」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又驚又怒,洪圻最為暴躁,猛的就撲了上去,楚大鵬叫道:「洪大哥,不可!」 洪圻叫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他用毒掌傷人,難道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麼?」不理楚大鵬的勸阻,呼的一掌,就向那粗豪漢子當頭擊下。他練有毒砂掌的功夫,一掌打下,心裏想道:「且讓這廝也嚐嚐我的毒掌滋味,待他受了重傷之後,才好迫他交換解藥!」距離既近,出手又快,楚大鵬想要把他拉開,亦已來不及了。 那粗豪漢子冷冷道:「來得好,我正要領教洪幫主的毒砂掌功夫!」話猶未了,只聽得「碰」的一聲,洪圻跌了個四腳朝天,骨碌碌的從樓梯口直滾了下去!這一招快如電光石火,群豪連他用的是什麼招數,都還未曾看得清楚。 禿頭漢子賴輝與洪圻相交最厚,大怒喝道:「咱們大河南北的五大幫會豈能平白受人欺負!」他們這一夥有十數人之多,在賴輝鼓動之下,同仇敵愾,一擁而上! 粗豪漢子怒道:「要打架麼?這裏可不是地方!這裏是酒樓,我先請你們喝喝酒吧!」大口一張,忽地一股「酒浪」噴出來,群豪給酒浪灑了滿頭滿面,只覺火辣辣的作痛,無不大駭。而且酒浪一噴,群豪眼前都是白濛濛一片,視物不清。在這剎那,人人都是恐防對方偷施暗算,於是不約而同的以手護眼,連忙後退。 在那粗豪漢子張口噴出酒浪之時,和韓珮瑛同桌的那小廝笑道:「好熱,好熱!」取出一柄摺扇,輕輕搖撥,向她們這邊飛濺的酒珠,都給這柄摺扇扇開。韓珮瑛本來想要躲開,免得給濁酒濺汙衣裳,此時有這小廝給她防護,也就無須避開了,當下笑道:「是呀,打得真是火爆,咱們就看看熱鬧吧。」 這粗豪漢子早已喝下的半罈汾酒,此時都化作了酒浪噴將出來,把那些人噴得跌跌撞撞的往後直退。那個貌似農家子的少年仍然大馬金刀的坐在他的座位上,對周圍的一切,好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有一個人眼看就要撞到他的身上,卻不知怎的,忽地腳步一斜,踉踉蹌蹌的從他身邊滑了過去,連他坐的椅子也沒碰著。 韓珮瑛暗地留神,看在心裏,不覺吃了一驚!心道:「這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呀,真想不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也是一個武學高手!」 楚大鵬叫道:「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此時已是有人把洪圻扶上樓來,群豪抹乾臉上的酒珠,定睛一看,只見洪圻面色灰黑,衣裳卻是點點鮮紅,原來是他身上流出的「血汗」染紅的,這個傷勢,正是和那些中了「化血刀」之傷的人一模一樣。洪圻的額上本來是有一隻大瘤的,此時那隻大瘤亦已裂開,流出膿血。 粗豪漢子哈哈笑道:「獨角龍的角拔下來了!」 楚大鵬把手一揮,群豪四面散開,把那粗豪漢子圍在當中。楚大鵬道:「你是那條線上的朋友,我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請問你因何下此毒手?」 粗豪漢子笑道:「你們不是不信我會使用『化血刀』嗎?沒辦法。只好露一手給你們開開眼界,這你可該相信了吧?」 此時洪圻仍是汗流不止,氣息奄奄,流出的汗都滲有血水,那兩個扶著他的漢子想要給他裹傷,也不知從何下手。情急之下,顧不得在人前示弱,叫道:「不好了,洪幫主恐怕活不成啦!你們快來看看!」 粗豪漢子昂頭冷笑,說道:「不錯!這位洪爺因為是練有毒砂掌的,毒上加毒,當然傷得比另外那幾個人更厲害了。那幾個人可以活到明日午時,這位洪爺麼,恐怕頂多只能活一個時辰了!」 楚大鵬情知己方的本領與對方差得太遠,無可奈何,只好忍氣吞聲,向那漢子施了一禮,道:「我是有眼不識泰山,請閣下恕罪,但閣下既然是和洪幫主並無大恨深仇,還望閣下高抬貴手,饒他一命。」 粗豪漢子哈哈一笑,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既肯低首服輸,我也不為已甚。好,就先賣給你們一個人情,讓這位洪幫主活了過來再說吧。」 粗豪漢子把洪圻拉了過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見他把洪圻的下巴一托一捏,洪圻的嘴巴登時張開,粗豪漢子提起來喝完的半罈汾酒,就往洪圻的嘴巴裏灌,洪圻似乎有了知覺,嗆得眼淚鼻水直流。眾人心裏暗暗嘀咕,不知這漢子是救他還是將他折磨? 不過片刻,那半罈汾酒都已灌入洪圻肚內,肚皮脹得好似一面大鼓。粗豪漢子這才慢條斯理的給他推血過宮,眾人暗地留神,只見洪圻流出的汗漸漸少了,汗水也不似先前的鮮紅,顯然汗中所滲的血也是越來越稀。 粗豪漢子推拿了約有半炷香時刻,洪圻喉頭咯咯作響,忽地把灌進去的汾酒都吐了出來,酒色如雲,腥臭撲鼻,洪圻大叫一聲:「脹死我也!」人卻醒了過來。 和韓珮瑛同桌的那個小廝把酒杯一頓,說道:「豈有此理!好好一座酒樓,竟給傖夫弄得臭氣薰天,這酒不能喝啦!」 韓珮瑛道:「小兄弟,別多事!」她看了這粗豪漢子所顯露的幾手功夫,已知此人的本領遠遠在她之上。好在楚大鵬那些人都是全神貫注在洪圻身上,誰也沒有注意這個小廝說些什麼。那粗豪漢子側目斜睨,盯了小廝一眼,但也沒有發作。 伙計連忙洗掃汙穢,酒樓上普通的客人早已走得乾乾淨淨,此時除了楚大鵬這幫人之外,剩下的就只是韓珮瑛和那小廝和那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了。 粗豪漢子道:「好了,你們這位洪幫主的血毒已經給我用這半罈汾酒滌蕩無遺,他的性命是可保無憂啦,咱們也可以好好的坐下來談了。」 洪圻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醒了過來,有氣沒力的癱在一邊,心中氣憤之極,卻是敢怒而不敢言。這粗豪漢子又笑道:「洪幫主,你著了我的一記『化血刀』,雖然吃了一點苦頭,但你額上的毒瘤,卻也恰恰因為給我以毒攻毒的緣故醫好了,說起來你還應該多謝我呢!」洪圻澀聲道:「你老哥這份恩情,洪某永遠不會忘記!」說的當然乃是反話。粗豪漢子哈哈大笑,說道:「你感激我也好,怨恨我也好,我都毫不在乎,只要你肯低頭就行。好,好,你也坐下來談吧。」 楚大鵬代表這幫人向那粗豪漢子問道:「不知我們黃河兩岸的五個幫會,有什麼地方無意中開罪了閣下?」 粗豪漢子打了一個哈哈,傲然說道:「沒有呀!我不是早已說過了麼?」 楚大鵬忍著氣說道:「那麼我們那些受傷的弟兄——」 粗豪漢子淡淡說道:「你是想要我繼續給你們醫治受傷的人嗎?嘿,嘿,我已經送給了你們一份人情,我可不能老是做虧本的生意吧?」言下之意,即是要有條件才能給他們醫治,群豪都是老江湖了,一聽全都明白,雖然恨他強辭奪理,但在他要脅之下,卻是不敢不從。 當下仍然由楚大鵬充當代表,說道:「請問閣下高姓大名,駕臨敝地,有何貴幹?倘若有甚麼要用到我們之處,請閣下儘管吩咐,只要是我們辦得到的,絕不推辭。」這番說話,已經是差不多等於無條件投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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