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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楚大鵬情知己方的本領與對方差得太遠,無可奈何,只好忍氣吞聲,向那漢子施了一禮,道:「我是有眼不識泰山,請閣下恕罪,但閣下既然是和洪幫主並無大恨深仇,還望閣下高抬貴手,饒他一命。」

  粗豪漢子哈哈一笑,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既肯低首服輸,我也不為已甚。好,就先賣給你們一個人情,讓這位洪幫主活了過來再說吧。」

  粗豪漢子把洪圻拉了過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見他把洪圻的下巴一托一捏,洪圻的嘴巴登時張開,粗豪漢子提起來喝完的半壇汾酒,就往洪圻的嘴巴裡灌,洪圻似乎有了知覺,嗆得眼淚鼻水直流。眾人心裡暗暗嘀咕,不知這漢子是救他還是將他折磨?

  不過片刻,那半壇汾酒都已灌入洪圻肚內,肚皮脹得好似一面大鼓。粗豪漢子這才慢條斯理的給他推血過宮,眾人暗地留神,只見洪圻流出的汗漸漸少了,汗水也不似先前的鮮紅,顯然汗中所滲的血也是越來越稀。

  粗豪漢子推拿了約有半炷香時刻,洪圻喉頭咯咯作響,忽地把灌進去的汾酒都吐了出來,酒色如雲,腥臭撲鼻,洪圻大叫一聲:「脹死我也!」

  人卻醒了過來。

  和韓佩瑛同桌的那個小廝把酒杯一頓,說道:「豈有此理!好好一座酒樓,竟給傖夫弄得臭氣熏天,這酒不能喝啦!」

  韓佩瑛道:「小兄弟,別多事!」

  她看了這粗豪漢子所顯露的幾手功夫,已知此人的本領遠遠在她之上。好在楚大鵬那些人都是全神貫注在洪圻身上,誰也沒有注意這個小廝說些什麼。那粗豪漢子側目斜睨,盯了小廝一眼,但也沒有發作。

  夥計連忙洗掃污穢,酒樓上普通的客人早已走得乾乾淨淨,此時除了楚大鵬這幫人之外,剩下的就只是韓佩瑛和那小廝和那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了。

  粗豪漢子道:「好了,你們這位洪幫主的血毒已經給我用這半壇汾酒滌蕩無遺,他的性命是可保無憂啦,咱們也可以好好的坐下來談了。」

  洪圻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醒了過來,有氣沒力的癱在一邊,心中氣憤之極,卻是敢怒而不敢言。這粗豪漢子又笑道:「洪幫主,你著了我的一記『化血刀』,雖然吃了一點苦頭,但你額上的毒瘤,卻也恰恰因為給我以毒攻毒的緣故醫好了,說起來你還應該多謝我呢!」

  洪圻澀聲道:「你老哥這份恩情,洪某永遠不會忘記!」

  說的當然乃是反話。粗豪漢子哈哈大笑,說道:「你感激我也好,怨恨我也好,我都毫不在乎,只要你肯低頭就行。好,好,你也坐下來談吧。」

  楚大鵬代表這幫人向那粗豪漢子問道:「不知我們黃河兩岸的五個幫會,有什麼地方無意中開罪了閣下?」

  粗豪漢子打了一個哈哈,傲然說道:「沒有呀!我不是早已說過了麼?」

  楚大鵬忍著氣說道:「那麼我們那些受傷的弟兄──」

  粗豪漢子淡淡說道:「你是想要我繼續給你們醫治受傷的人嗎?嘿,嘿,我已經送給了你們一份人情,我可不能老是做虧本的生意吧?」

  言下之意,即是要有條件才能給他們醫治,群豪都是老江湖了,一聽全都明白,雖然恨他強辭奪理,但在他要脅之下,卻是不敢不從。

  當下仍然由楚大鵬充當代表,說道:「請問閣下高姓大名,駕臨敝地,有何貴幹?倘若有甚麼要用到我們之處,請閣下儘管吩咐,只要是我們辦得到的,絕不推辭。」

  這番說話,已經是差不多等於無條件投降。

  粗豪漢子大為得意,又喝了一碗酒,然後說道:「西門牧野的大名你們聽說過沒有?」

  群豪聽了,都是不禁一怔,不僅是因為他們沒聽過這個名字,而且從來沒人自報姓名而稱「大名」的道理。但在這粗豪漢子的氣焰所壓之下,只好個個搶著答道:「西門先生的大名如雷震耳,我們是久已敬仰的了,今日幸得識荊──」

  楚大鵬想起,去年有一個關東的武林朋友和他說起關東新近出現的一個大魔頭,正是叫做西門牧野,但據那人所說,西門牧野卻是個老頭,他是銷聲匿息了二十年之後再出山的,似乎不應該是眼前這個中年漢子。

  心念未已,只聽得這粗豪漢子已是哈哈大笑起來!

  群豪心中惴惴,問道:「西門先生因何發笑?」

  粗豪漢子道:「我不是西門牧野,西門牧野乃是家師,我是濮陽堅。」

  一面說一面伸出指頭在桌子上劃,劃出了「濮陽堅」三字。群豪知道拍馬拍錯了人,但想好在他們乃是師徒,錯得也還不算離譜。

  楚大鵬道:「聽說令師前年東山複出,威震關東,可惜我們俗務纏身,路途又遠,不能前往拜謁令師,瞻仰顏色。」

  這幾句話表明了他對西門牧野並非全無所知,多少給自己這一幫人挽回了一點面子。

  濮陽堅哈哈笑道:「你們想要拜見他老人家,那也不難。實不相瞞,我就是給家師來打前站的,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家師就會來到此間,與各位相會。」

  濮陽堅說出「打前站」這三個字,這即是說他是奉了師父西門牧野之命,有所為而來的了。楚大鵬連忙說道:「不知令師有何吩咐,請閣下賜示,好教我們知道應該如何迎接。」

  濮陽堅道:「我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吩咐我說:咱們關東和幽州、薊州等地總算是闖出道兒來了,但中原的朋友,咱們還是陌生得很,你給我去打一個轉,與中原的武林俊傑結交結交。嘿嘿,我這個人笨得很,路經貴地,想與各位結交,卻想不出有什麼好法子,無可奈何,只好略施小技,請各位到來,因此,我雖然是傷了你們的人,但也是出於一番想與各位結交的心意,還望各位不要見怪才好。」

  群豪心想那有這樣交朋友的道理,但懾服于對方的武功之下,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半晌,楚大鵬說道:「多蒙令師青睞,肯與我等折節下交。那麼,我們那些受傷的兄弟,濮陽兄想必是可以高抬貴手了?」

  濮陽堅道:「別忙,別忙,他們可以活到明日午時,時間有得是,我救他們不難,可是這還得要看你們──」

  楚大鵬忙道:「濮陽兄有何吩咐,請明白見告。」

  濮陽堅道:「這也是家師的意思,家師現在已是關東武林盟主,他希望中原的武林朋友知道他的身份,家師志在四方,不僅僅是要做關東的武林盟主。嘿嘿,我的意思,各位明白了麼?」

  圖窮匕現,群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西門牧野是遣一個徒弟前來收服他們,要他們奉西門牧野作天下的武林盟主。

  群豪忙不迭的齊聲說道:「令師武功蓋世,理當作天下的武林盟主。請濮陽兄回去,轉達我們的推戴之誠,但我們那幾個人──」

  濮陽堅哈哈笑道:「只要你們對我們師徒心悅誠服,那幾個人我當然給你們醫治,但現在我還有點小事要辦。」說罷就向韓佩瑛和那小廝這張桌子走去。

  那小廝笑道:「糟糕,糟糕!我只道是看旁人的熱鬧,但現在看來,這熱鬧怕要鬧到咱們這邊來啦。」

  話猶未了,濮陽堅已是來到他的面前,喝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

  小廝笑道:「我可沒有這樣大的面子和你們師徒結交,你還是回那邊喝酒去吧。」

  楚大鵬低聲道:「濮陽兄,這位宮公子的尊翁是東海黑風島的宮島主,這位小兄弟恐怕也是黑風島的人。」

  要知那黑風島的宮島主乃是這幫人最忌憚的一個大魔頭,如今雖然是有了新的靠山,也還是害怕惹這魔頭不起,故此楚大鵬悄悄的出言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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