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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這次韓佩瑛是聽得清清楚楚了,心中不禁大為詫異:「爹爹從未到過海外,與這個什麼黑風島的島主實是風馬牛不相及,怎的他們卻會把我當作了什麼宮公子了?」

  濮陽堅哼了一聲,傲然道:「黑風島的宮島主又怎麼樣?碰上了我,也得叫他向我討饒。哼,你們倚仗是黑風島的人,就膽敢在這裡招搖撞騙麼!」

  韓佩瑛忍住怒氣,淡淡說道:「誰招搖撞騙來了?黑風島這三個字,今天我才是初次聽見,我與它本來毫無關係,什麼宮島主、宮公子,這都是你們的自說自話!」

  楚大鵬吃了一驚,叫道:「你當真不是宮公子?」

  賴輝道:「那你為什麼收了我們的拜帖?」

  韓佩瑛冷笑道:「這是你們自己遞上的,誰稀罕你們的拜帖?」

  那小廝道:「對,發還他們,也免得弄髒了咱們的桌子。」

  韓佩瑛把手一揚,那迭拜帖向四方飛出,說道:「原物奉還!」

  話聲未了,只見濮陽堅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霎眼之間,那迭拜帖全都落在他的手中。他打了個哈哈,說道:「你不要我要。也省得他們費神再行備辦。」

  拜帖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張紙,韓佩瑛能夠把一迭拜帖當作暗器使用向四方飛出,功力已是不凡。濮陽堅把這些拜帖全都抓到手中,這種接暗器的功夫更是罕見。這一下雙方的暗中較量,當真是針尖對上了麥芒,把群豪都看得呆了。

  濮陽堅收了拜帖,轉過頭來,向那小廝道:「你懂得七煞掌的功夫,你是黑風島的什麼人?」

  那小廝笑道:「你懂得化血刀的功夫,你是公孫奇的兒子還是孫子?」

  又是一個針鋒相對,言下之意即是說懂得七煞掌也未必就是黑風島的人。那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聽了這話,似乎是忍俊不住,忽地笑出聲來。

  濮陽堅怒道:「你們不說,難道我就不能知道你們的來歷!」

  突然雙手齊出,左手抓那小廝,右手抓韓佩瑛。小廝舉起筷子便點他的脈門,韓佩瑛則端起酒杯朝他面門一潑。

  濮陽堅中指一彈,「當」的一聲,酒杯片片碎裂,緊接著雙指一挾,「蔔」的一聲,小廝伸出來點他脈門的那只筷子也給他挾斷了。可是他也給韓佩瑛那杯酒潑得滿頭滿面,濮陽堅喝道:「好無禮的兩個小子,你們不想活啦!」

  騰的一腿飛出,橫掌如刀,便向韓佩瑛砍下。

  「轟隆」一聲響,那張桌子給濮陽堅踢翻。那小廝早已閃開,繞到濮陽堅的背後,一掌拍下,濮陽堅不理不睬,那一掌仍然朝著韓佩瑛劈過去。

  小廝叫道:「不可讓他毒掌沾上!」

  韓佩瑛一個轉身,揮袖一卷,袖底藏指,點他脅下的「愈氣穴」。

  只聽得「嗤」的一聲,韓佩瑛的衣袖給他撕去一幅。緊接著「蓬」的一聲,濮陽堅也給那小廝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掌,但韓佩瑛的一指,卻沒有點著他的穴道。

  濮陽堅冷笑道:「七煞掌又能奈我何哉!如今你該知道七煞掌遠遠比不上化血刀了吧?回去和你爹爹說,叫他向我的師父遞門生帖子吧!」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原來這個黑小廝才是宮島主的獨生愛子!糟糕,糟糕,這場打鬥,我們可是兩邊都惹不起的。」

  濮陽堅反手一掌把那小廝迫退,回過頭來,又向韓佩瑛冷笑道:「你這小子也泄了底啦,你是洛陽韓家的什麼人?」

  群豪不禁又是一驚,洛陽韓大維的名頭他們是知道的,不過因為韓大維閉門隱居多年,他們卻不知韓大維有沒有收下門人弟子,也不知韓大維只有一個女兒,但無論如何,只要是韓家的人,他們自忖,也是同樣的招惹不起。

  此時濮陽堅展開拳腳,已是把幾張桌子打翻,酒樓上空出了一塊地方,楚大鵬等人,一來因為插不上手,二來也是不敢插手,因此只好遠遠的躲開。

  那個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拿起了桌上的包袱,搖搖頭,說道:「沒來由的打什麼架,弄得我喝酒也不能安然。夥計過來,給我搬到那邊的桌子去。」說罷,找了一張靠近角落的桌子坐下。

  夥計怎敢去搬,連忙說道:「客官,算是小店倒楣,我給你換過一壺酒,添上兩樣小菜,就當作是我們孝敬你的,你別多事了。」

  少年說道:「我怎能白受你的孝敬,你別慌,我是這位朋友請我的客,你添上酒菜,他自會給我一併付錢的,是不是?」

  小廝避開了濮陽堅的一招,笑道:「你這個人倒是很爽快,不用擔心,儘管吃吧,我這個東道主是作定了。」

  濮陽堅趁那小廝說話分心,倏地進步欺身,五指如鉤,閃電般向他抓下。小廝笑道:「好,請你吃東西!」

  舉掌相迎,濮陽堅心想:「奇怪,他怎麼敢和我對掌,莫非有甚詭計?」

  心念未已,只覺手心油膩膩的,原來是那小廝把一隻雞腿塞到他的手心。小廝好不溜滑,身形一飄一閃,早已躲過一邊。濮陽堅緊接著的左手一抓,抓了個空,小廝叫道:「哎呀,好險,幸虧沒給你抓著!」

  濮陽堅怒道:「好小子,膽敢將我戲弄!」

  把手一揚,那只雞腿箭一般的向小廝射去,小廝霍的一個「鳳點頭」,雞腿從他頭頂飛過,飛到那鄉下少年的面前,鄉下少年拿起酒壺一擋,「當」的一聲,雞腿落地,酒壺上現出了一道凹痕。旁觀諸人,無不大駭,心想:「怪不得這小廝不敢接他這條雞腿,原來比暗器還要厲害!」

  鄉下少年搖了搖頭,說道:「可惜,可惜,糟蹋了好好的一條雞腿!」低下頭又斟酒自喝了。

  濮陽堅心想:「我若是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收拾不了,如何能夠壓服眾人?」

  殺機陡起,一個轉身,運起了化血刀的功夫,橫掌便向韓佩瑛劈去。

  韓佩瑛聞得一股腥臭的氣味,中人欲嘔,識得厲害,忙使「躡雲步法」躲開。濮陽堅大喝道:「往那裡逃!」

  手臂一伸一縮,如影隨形到了韓佩瑛身後,眼看就要抓著她的背心。說時遲,那時快,那小廝退而複上,駢指如戟,從側面襲擊,手指到了濮陽堅的面門,要挖他面上雙眼。

  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濮陽堅怒道:「好,先打發你這臭小子!」

  一個側身,左手揚起,要用擒拿法來拗折他的手指,小廝手掌伸開,斜削而下,劈濮陽堅的肘窩,濮陽堅一個肘錘撞過去,把那小廝撞得歪歪斜斜的倒退幾步。可是濮陽堅的肘尖給那小廝削了一下,也自覺有點火辣辣的作痛。原來那小廝已經戴上了一隻金絲手套,故此才不怕與他的毒掌碰上。

  小廝叫道:「韓兄,對付這等狠毒妖人,不必和他客氣!」

  濮陽堅冷笑道:「對,你們這兩個小子就亮兵器吧!」

  韓佩瑛因為不敢給他的毒掌碰上,很是吃虧,但聽得濮陽堅這麼一說,心想:「我若用劍,倒是給這妖人看小了!」

  當下信手拿起一雙筷子,說道:「好,我就和你玩玩。」

  濮陽堅曾折斷過那小廝用來向他點穴的一雙筷子,如今見韓佩瑛又是依樣畫葫蘆的向他點來,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好,我就和你玩玩。」

  重施故技,伸出雙指挾韓佩瑛點過來的筷子。

  那知韓佩瑛的點穴手法卻比那小廝高明得多,筷子一沉,已指向了濮陽堅手心的「勞宮穴」。

  濮陽堅吃了一驚,連忙把手縮回,原來「勞宮穴」乃是少陽經脈的起點,練毒功的人,最忌的就是給對方用重手法點著這個穴道,即使以濮陽堅的功力,雖然未必就會受傷,只怕也要損了幾年功力。

  濮陽堅連使幾次「化血刀」,都沒傷著對方,自己反而要險些吃虧,大怒之下,雙掌揮舞,掌風呼呼,韓佩瑛近不了他的身,只好連連後退。

  那小廝則展開繞身遊鬥的法子,身似穿花蝴蝶,步如點水蜻蜓,繞著濮陽堅的身子轉。濮陽堅猛攻之時他就閃開,待到濮陽堅放過他時,他又上來,乘暇偷襲,濮陽堅竟是無奈他何。韓佩瑛本來有好幾次就要給濮陽堅抓著的,幸虧得這小廝和她配合得好,方始沒有遭受濮陽堅的毒手。這小廝的點穴功夫雖然不如韓佩瑛,但奇招妙著,層出不窮,卻是在韓佩瑛之上。

  韓佩瑛心道:「爹爹常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話當真不錯。今天幸虧有這小廝相助。」

  但韓佩瑛雖然還可以勉強支援,亦已是感到十分難受。原來濮陽堅毒掌發出的腥風,若是呼吸多了,也會頭暈眼花的。那小廝的功力似乎比韓佩瑛略勝一籌,臉上還沒有變色,但在過了三五十招之後,時間一久,身法也漸漸不若先前的輕靈了。

  坐在角落的那個鄉下少年忽然站起身來,說道:「小兄弟,多謝你請我吃了一頓,但我可不能白吃你的,這一架我幫你打吧。」

  小廝道:「你很好心,可是一頓飯卻值不了一條性命呢。你不怕他的化血刀?」

  鄉下少年淡淡說道:「他的化血刀尚未練得到家,我正想指教指教他,免得他在這裡誇口,動不動就用化血刀來欺侮人家。」

  此言一出,連濮陽堅在內,人人都是大吃一驚,心想:「難道這個貌不驚人的鄉下小子竟然也會使化血刀麼?」

  這話未免令人太難相信。

  濮陽堅更是不能相信,原來公孫奇所藏的毒功秘笈早已落在他的師父手中,除了他們師徒之外,天下無人再會使「化血刀」,對這點濮陽堅是深信不疑的。

  說話之間,這鄉下少年已經走到濮陽堅面前,插進他和那小廝的中間,濮陽堅冷笑道:「好,好,我倒要看你如何指教我!」

  韓佩瑛與那小廝見這鄉下少年一臉自信的神氣,心中也都是驚疑不定。小廝笑道:「好吧,我們就看你的。」

  當下與韓佩瑛退過一邊。

  濮陽堅手掌緩緩舉起,冷冷說道:「好吧,來指教吧!」

  正是: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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