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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粗豪漢子大為得意,又喝了一碗酒,然後說道:「西門牧野的大名你們聽說過沒有?」

  群豪聽了,都是不禁一怔,不僅是因為他們沒聽過這個名字,而且從來沒人自報姓名而稱「大名」的道理。但在這粗豪漢子的氣焰所壓之下,只好個個搶著答道:「西門先生的大名如雷震耳,我們是久已敬仰的了,今日幸得識荊——」

  楚大鵬想起,去年有一個關東的武林朋友和他說起關東新近出現的一個大魔頭,正是叫做西門牧野,但據那人所說,西門牧野卻是個老頭,他是銷聲匿息了二十年之後再出山的,似乎不應該是眼前這個中年漢子。

  心念未已,只聽得這粗豪漢子已是哈哈大笑起來!

  群豪心中惴惴,問道:「西門先生因何發笑?」

  粗豪漢子道:「我不是西門牧野,西門牧野乃是家師,我是濮陽堅。」一面說一面伸出指頭在桌子上劃,劃出了「濮陽堅」三字。群豪知道拍馬拍錯了人,但想好在他們乃是師徒,錯得也還不算離譜。

  楚大鵬道:「聽說令師前年東山復出,威震關東,可惜我們俗務纏身,路途又遠,不能前往拜謁令師,瞻仰顏色。」這幾句話表明了他對西門牧野並非全無所知,多少給自己這一幫人挽回了一點面子。

  濮陽堅哈哈笑道:「你們想要拜見他老人家,那也不難。實不相瞞,我就是給家師來打前站的,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家師就會來到此間,與各位相會。」

  濮陽堅說出「打前站」這三個字,這即是說他是奉了師父西門牧野之命,有所為而來的了。楚大鵬連忙說道:「不知令師有何吩咐,請閣下賜示,好教我們知道應該如何迎接。」

  濮陽堅道:「我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吩咐我說:咱們關東和幽州、薊州等地總算是闖出道兒來了,但中原的朋友,咱們還是陌生得很,你給我去打一個轉,與中原的武林俊傑結交結交。嘿嘿,我這個人笨得很,路經貴地,想與各位結交,卻想不出有什麼好法子,無可奈何,只好略施小技,請各位到來,因此,我雖然是傷了你們的人,但也是出於一番想與各位結交的心意,還望各位不要見怪才好。」

  群豪心想那有這樣交朋友的道理,但懾服於對方的武功之下,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半晌,楚大鵬說道:「多蒙令師青睞,肯與我等折節下交。那麼,我們那些受傷的兄弟,濮陽兄想必是可以高抬貴手了?」

  濮陽堅道:「別忙,別忙,他們可以活到明日午時,時間有得是,我救他們不難,可是這還得要看你們——」

  楚大鵬忙道:「濮陽兄有何吩咐,請明白見告。」

  濮陽堅道:「這也是家師的意思,家師現在已是關東武林盟主,他希望中原的武林朋友知道他的身份,家師志在四方,不僅僅是要做關東的武林盟主。嘿嘿,我的意思,各位明白了麼?」

  圖窮匕現,群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西門牧野是遣一個徒弟前來收服他們,要他們奉西門牧野作天下的武林盟主。

  群豪忙不迭的齊聲說道:「令師武功蓋世,理當作天下的武林盟主。請濮陽兄回去,轉達我們的推戴之誠,但我們那幾個人——」

  濮陽堅哈哈笑道:「只要你們對我們師徒心悅誠服,那幾個人我當然給你們醫治,但現在我還有點小事要辦。」說罷就向韓珮瑛和那小廝這張桌子走去。

  那小廝笑道:「糟糕,糟糕!我只道是看旁人的熱鬧,但現在看來,這熱鬧怕要鬧到咱們這邊來啦。」

  話猶未了,濮陽堅已是來到他的面前,喝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

  小廝笑道:「我可沒有這樣大的面子和你們師徒結交,你還是回那邊喝酒去吧。」

  楚大鵬低聲道:「濮陽兄,這位宮公子的尊翁是東海黑風島的宮島主,這位小兄弟恐怕也是黑風島的人。」要知那黑風島的宮島主乃是這幫人最忌憚的一個大魔頭,如今雖然是有了新的靠山,也還是害怕惹這魔頭不起,故此楚大鵬悄悄的出言提醒。

  這次韓珮瑛是聽得清清楚楚了,心中不禁大為詫異:「爹爹從未到過海外,與這個什麼黑風島的島主實是風馬牛不相及,怎的他們卻會把我當作了什麼宮公子了?」

  濮陽堅哼了一聲,傲然道:「黑風島的宮島主又怎麼樣?碰上了我,也得叫他向我討饒。哼,你們倚仗是黑風島的人,就膽敢在這裏招搖撞騙麼!」

  韓珮瑛忍住怒氣,淡淡說道:「誰招搖撞騙來了?黑風島這三個字,今天我才是初次聽見,我與它本來毫無關係,什麼宮島主、宮公子,這都是你們的自說自話!」

  楚大鵬吃了一驚,叫道:「你當真不是宮公子?」賴輝道:「那你為什麼收了我們的拜帖?」

  韓珮瑛冷笑道:「這是你們自己遞上的,誰稀罕你們的拜帖?」那小廝道:「對,發還他們,也免得弄髒了咱們的桌子。」

  韓珮瑛把手一揚,那疊拜帖向四方飛出,說道:「原物奉還!」話聲未了,只見濮陽堅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霎眼之間,那疊拜帖全都落在他的手中。他打了個哈哈,說道:「你不要我要。也省得他們費神再行備辦。」

  拜帖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張紙,韓珮瑛能夠把一疊拜帖當作暗器使用向四方飛出,功力已是不凡。濮陽堅把這些拜帖全都抓到手中,這種接暗器的功夫更是罕見。這一下雙方的暗中較量,當真是針尖對上了麥芒,把群豪都看得呆了。

  濮陽堅收了拜帖,轉過頭來,向那小廝道:「你懂得七煞掌的功夫,你是黑風島的什麼人?」

  那小廝笑道:「你懂得化血刀的功夫,你是公孫奇的兒子還是孫子?」又是一個針鋒相對,言下之意即是說懂得七煞掌也未必就是黑風島的人。那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聽了這話,似乎是忍俊不住,忽地笑出聲來。

  濮陽堅怒道:「你們不說,難道我就不能知道你們的來歷!」突然雙手齊出,左手抓那小廝,右手抓韓珮瑛。小廝舉起筷子便點他的脈門,韓珮瑛則端起酒杯朝他面門一潑。

  濮陽堅中指一彈,「噹」的一聲,酒杯片片碎裂,緊接著雙指一挾,「卜」的一聲,小廝伸出來點他脈門的那隻筷子也給他挾斷了。可是他也給韓珮瑛那杯酒潑得滿頭滿面,濮陽堅喝道:「好無禮的兩個小子,你們不想活啦!」騰的一腿飛出,橫掌如刀,便向韓珮瑛砍下。

  「轟隆」一聲響,那張桌子給濮陽堅踢翻。那小廝早已閃開,繞到濮陽堅的背後,一掌拍下,濮陽堅不理不睬,那一掌仍然朝著韓珮瑛劈過去。

  小廝叫道:「不可讓他毒掌沾上!」韓珮瑛一個轉身,揮袖一捲,袖底藏指,點他脅下的「癒氣穴」。

  只聽得「嗤」的一聲,韓珮瑛的衣袖給他撕去一幅。緊接著「蓬」的一聲,濮陽堅也給那小廝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掌,但韓珮瑛的一指,卻沒有點著他的穴道。

  濮陽堅冷笑道:「七煞掌又能奈我何哉!如今你該知道七煞掌遠遠比不上化血刀了吧?回去和你爹爹說,叫他向我的師父遞門生帖子吧!」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大吃一驚,心裏想道:「原來這個黑小廝才是宮島主的獨生愛子!糟糕,糟糕,這場打鬥,我們可是兩邊都惹不起的。」

  濮陽堅反手一掌把那小廝迫退,回過頭來,又向韓珮瑛冷笑道:「你這小子也洩了底啦,你是洛陽韓家的什麼人?」

  群豪不禁又是一驚,洛陽韓大維的名頭他們是知道的,不過因為韓大維閉門隱居多年,他們卻不知韓大維有沒有收下門人弟子,也不知韓大維只有一個女兒,但無論如何,只要是韓家的人,他們自忖,也是同樣的招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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