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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任天吾道:「若是在你身上,我就不能讓你前往洛陽!」

  穀嘯風道:「為什麼?」

  任天吾道:「也許你還未知道,這少陽神功並不是你穀家的,是你母親從任家帶去的,我不能讓任家的武功秘笈落入韓大維之手!」

  穀嘯風心中有氣,冷冷說道:「韓大維也不見得就稀罕任家的這部武功秘笈。」

  任天吾道:「那是你的『以為』!好,但我也不管他姓韓的是稀罕還是不稀罕,我只問你:這十三篇圖解,究竟在不在你的身上?」

  穀嘯風道:「不在!」

  硬硼硼的吐出了這兩個字,便即回頭,準備上馬走路。

  任天吾道:「且慢,我還有話說!」

  穀嘯風愕然止步,說道:「舅舅還有何事吩咐?」

  任天吾冷冷說道:「圖解雖然不在你的身上,但這少陽神功的心法,想必你早已是熟極如流的了!」

  穀嘯風怫然不悅,說道:「哦,原來舅舅還是信不過我,恐怕我把舅舅家傳秘法,洩漏給外人。好,我給舅父發個毒誓,若然你還不信,那我也沒辦法。」

  任天吾道:「這倒不必,我只要你說句老實話。」

  穀嘯風心裡有氣,說道:「甥兒從來不說謊話,好吧,你要我說些什麼,儘管問吧!」

  任天吾道:「韓大維受了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之傷,你是知道的了。」

  穀嘯風道:「不錯,是已知道。」

  任天吾道:「你此去是否打算用少陽神功給韓大維治傷?」

  穀嘯風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任天吾道:「我不能讓你給韓大維治傷!」

  谷嘯風其實並不打算用少陽神功給韓大維治傷,以韓大維的內功造詣,只要有奚家的九天回陽百花酒,便足以令他復原。但穀嘯風也是個倔強的人,聽了任天吾的說話,卻不由得越發心頭火起,想道:「天下那有這樣蠻不講理的人,縱然你是我的舅父,我也不能依你。」

  於是說道:「舅舅,你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吧?」

  任天吾雙眼一翻,說道:「哦,你是嫌我多管閒事了?」

  穀嘯風說道:「不敢。但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只要舅父說得有理,甥兒不敢不依。」

  任天吾冷笑道:「你何不乾脆罵我沒有道理!」

  穀嘯風默不作聲,索性給他來個默認。

  任天吾緩緩說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給韓大維治病,我倒想先聽聽你的道理。」

  穀嘯風本來以為他要暴怒如雷的,不料他卻緩和了許多。

  穀嘯風也不想過分和舅父抬杠,於是平心靜氣地說道:「我去退婚是一回事,給韓伯伯治病又是另一回事。韓伯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如今他受了邪派的大魔頭所傷,我們做小輩的理該給他醫治,何況他還是家父生前的好朋友呢!」

  任天吾道:「這麼說你倒不是出於私心想要討好韓大維,以便利於退婚,才給韓大維治病的了?」

  穀嘯風道:「我早就說過這是兩回事!」

  心想:「你這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任天吾打個哈哈,說道:「如此說來,這倒好辦了。」

  穀嘯風莫名其妙,說道:「舅父的意思是──」

  任天吾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該給韓大維治病!」

  說來說去,還是不許。穀嘯風不禁氣往上沖,大聲問道:「為什麼?」

  任天吾道:「正是為了你剛才所說的理由。依你剛才所說,你是因為欽敬韓大維的為人才想給他治病的,是不是?」

  穀嘯風道:「至少韓伯伯是個好人!」

  任天吾道:「如果他是個壞人呢?」

  穀嘯風怔了一怔,憤然說道:「你有什麼證據說韓伯伯是個壞人?」

  任天吾道:「證據我拿不出來。但我知道韓大維決不是你所想像的好人,他實在是個老奸巨滑之輩!」

  穀嘯風焉能相信他片面之辭?不由得冷冷笑說道:「拿不出證據也總得有點事實為憑吧?否則只憑舅舅的說話,請恕甥兒無禮,甥兒實是不能相信!」

  任天吾沉吟片刻,說道:「本來我應該告訴你的,但現在卻還不是時候,讓你過早知道,恐怕反而誤事。當然我也知道我這樣說你是不會相信我的,但你可以回去問問你娘,我相信她雖然與我不和,最少她也會承認我是個正直的人,決不至於胡亂說別人的壞話!」

  穀嘯風淡淡說道:「我是要問娘,但現在卻還不是時候,現在我要趕回洛陽,為了問一句話,似乎不值得往返千里,耽誤時間。舅父消息靈通,想必應該知道蒙古韃子已經入侵,我可以等待,蒙古的騎兵可是不會停留,我必須趕在洛陽未失陷之前,見著韓伯伯。請恕甥兒少陪了。」

  任天吾「哼」了一聲,攔住馬頭,說道:「依我之見,你還是不去也罷!」

  穀嘯風動了氣,大聲說道:「給不給韓伯伯治病是我的事,但洛陽我非去不可!」

  眼看就要鬧僵,忽見一騎馬飛奔而來,騎在馬上的是個中年婦人,遠遠的就揚聲叫道:「咦,你們在這裡鬧什麼?風兒,他是你的舅父,你知不知道?」

  穀嘯風喜出望外,叫道:「娘,你來了!舅舅他不許我前往洛陽!」

  谷夫人趕了到來,說道:「風兒,你也太過自作主張了,你這次逃婚,鬧出這樣大的亂子,你也不想想媽媽怎樣為你擔心,幾乎把我急死了!但過去的我也不說你了,現在你要前往洛陽,我倒是認為應該的!大丈夫理該光明磊落,事情既然做了出來,就該有勇氣到韓家負荊請罪!」

  谷嘯風正在擔心母親責駡,不料谷夫人口風一轉,反而贊同了他去洛陽。穀嘯風大為歡喜,心想:「早知娘是如此通達人情,其實我這次大可不必逃婚。」

  任天吾甚是尷尬,說道:「三妹,你、你有所不知──」

  話猶未了,谷夫人已是拿出一卷東西,向他拋去。

  任天吾一見就知是家傳的那冊「少陽神功十三篇圖解」,不覺愕然,說道:「三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谷夫人冷冷說道:「好男不要爹田地,好女不要嫁衣裳。爹爹給我的嫁妝,現在我退還給你,你總可以放心了吧?省得你去盤問風兒!」

  任天吾滿面通紅,欲待不接,但這卷秘笈乃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只好厚著面皮收下來。原來他雖然練過少陽神功,但還未曾練得成功,父親就給了妹妹作嫁妝了。他當然是希望傳下去給自己的子孫的,但這十三篇圖解,繁複奧妙,他少年時候學過,時日久遠,憑著記憶,已是難以複製。

  但任天吾也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妹妹若是好言好語的歸還給他,也還罷了,若今加上了這句冷嘲熱諷,卻叫他怎受得了?他滿面通紅,說道:「三妹,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並非要討回爹爹給你的嫁妝,也不是不放心讓你們母子保存。我不放心的只是給那韓大維──」

  谷夫人說道:「大哥,你無須多說了。好吧,你不放心的事,我也一併叫你放心好了,嘯風,我要你答應,決不用少陽神功給韓大維治病!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穀嘯風道:「我答應娘,我決不用少陽神功給韓伯伯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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