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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七回 懺情無計籌良策 結客存心訪俠蹤

  穀嘯風回頭一望,只見來的是個將近六旬的老者,相貌甚是威嚴,但卻是他從未見過的人。穀嘯風勒住馬頭,說道:「不錯,我就是穀嘯風。恕我眼拙,認不得老前輩,不知老丈找我,有何指教?」

  老者道:「說來話長,咱們到那邊談談如何?路上人來人往,可不是談話之所。」

  穀嘯風道:「好。」

  翻身下馬,牽著坐騎,跟這老者走到山邊的一棵柳樹之下,老者道:「就在這裡好了。」

  穀嘯風系好坐騎,抱拳說道:「請問前輩高姓大名,何事見教?」

  老者哈哈一笑,說道:「老朽任天吾,和你母親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你我正是甥舅至親哩!」

  穀嘯風為之愕然,心道:「外祖父家裡的人,媽說都已經死了,卻那裡鑽出來這個舅舅?」

  任天吾說道:「你母親性子倔強,當年我們兄妹為了一點小事失和,你母親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從此不回娘家。她大約沒有和你說過我吧?不過,這點過節現在也已化解了。我正是從你家裡來的。」

  穀嘯風半信半疑,暗自思量:「這人看來不似個說謊話的。但人不可貌相,江湖上龍蛇混雜,許多奸詐的手段往往就是貌似正人君子的人幹出來的,我怎能憑他的片面之辭就相信了他?認錯了舅父,豈不教人笑話?可惜我要趕去洛陽,又不能回家去問個明白。」

  穀嘯風正在猶疑,那老者忽地折下一根柳枝,道:「你家傳的七修劍法練得如何?接招!」聲出招發,柳枝一揚,點向穀嘯風的面門。

  穀嘯風吃了一驚,慌忙後退,說時遲,那時快,任天吾的柳枝又點了過來,喝道:「還不亮劍?」

  柳枝雖然柔弱,但在這老者手中揮動,卻是虎虎生風,點過來的勢道,也極淩厲,正是七修劍法中的一招殺手絕招。

  穀嘯風本來想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他這根柳枝的,一看這個勁道,已知非得拔劍抵擋不行,否則眼睛只怕也會戳瞎。穀嘯風心頭火起,想道:「就是試招,也不應用如此狠辣的手段。好,我倒要試試你是否真的會七修劍法?」

  穀嘯風心念一動,身形已是一飄一閃,一個「倒踩七星步」閃開了對方的攻擊,就在這一飄一閃之間,劍已出鞘,橫削過去。他避招、拔劍、邁步、還招,四個動作一氣呵成,姿勢美妙之極,任天吾微一點頭,贊了一個「好」字,柳枝斜掠,拂他手腕。穀嘯風轉鋒反戳,長劍給他的柳枝輕輕一帶,竟然斜過一邊。

  穀嘯風心頭一震,趕忙抓牢劍柄,身軀一個盤旋,長劍劃起一道圓弧,防備對方乘虛點穴,這是一招攻守兼備的招數。任天吾道:「封閉謹嚴,但若碰上高手,卻是僅能自保,久戰下去,必然不利。你這招該用閑雲出岫,柔中帶剛,反攻才行。」

  穀嘯風聽他說得出七修劍法的訣竅,確是比自己還要高明,心中已有幾分相信,但他少年氣盛,卻還是不甘就此服輸。原來他剛才那一招用意只是想削斷對方的柳枝,故此並未用上全力,他心裡還是有點害怕傷了對方的。

  此時,穀嘯風試出對方比他高明得多,於是不再顧忌,立即運劍如風,一招「分花拂柳」,徑刺過去,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昨日他與雷飆比武,就是憑了這一招「分花拂柳」,在緊要的關頭克制了金刀雷飆的殺著的。此時他全力施為,使出的這招,比起昨日和雷飆相鬥還厲害。

  任天吾把柳枝一揚,頓然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穀嘯風識得這是一劍刺七穴的招數,正是「七修劍法」中最奇妙的一招,他練了幾年,還未能完全練成功的。穀嘯風心頭一凜:「糟糕,只怕要敗在他的手下!」

  劍光人影之中,只聽得「喀嚓」一聲,接著「噹啷」一聲,任天吾的柳枝給他削剩了短短一截,但穀嘯風的虎口亦給對方點著,長劍把握不牢,脫手墜地。

  任天吾笑道:「你能削斷我手中的柳枝,七修劍法也算得是學得很不錯了。」

  七修劍法乃是任家所創,天下會使這套劍法的人,必然與任家有關,尤其是最後那一招一劍刺七穴的招數,更是任家的不傳之秘,就是異姓弟子,任家也不會教的。

  至此,穀嘯風那裡還敢再有懷疑,連忙插劍入鞘,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甥兒不知是舅父駕到,多有失禮。」

  任天吾哈哈笑道:「你不怪我使得狠辣吧?現在你相信我是你的舅父了。」

  穀嘯風道:「多謝舅父手下留情,但不知娘和舅父──」

  任天吾道:「當年之事,不說也罷。你們小輩也用不著知道。」

  要知任天吾是為了阻止妹妹嫁給谷嘯風的父親才至兄妹失和的,此事他當然是不便和穀嘯風說。

  谷嘯風滿腹疑雲,心裡想道:「若是尋常小事,娘決不至於不認自己嫡親的哥哥。莫非這個舅父不是好人。好,且聽他要和我說的甚事?」

  由於有此猜疑,穀嘯風雖然把任天吾當作舅父尊敬,但心中卻是不無警惕。

  任天吾道:「你是要到洛陽去吧?」

  穀嘯風道:「不錯。舅父有何指教?」

  任天吾道:「我正是為了阻止你此行而來!你和韓家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了。」

  穀嘯風聽了,很不舒服,但因對方乃是舅父,只好沉住氣,說道:「舅舅,你說前幾天見過我娘,請問這是我娘的意思嗎?」

  任天吾道:「不,這是我的意思。」

  穀嘯風道:「為什麼?」心想:「舅父雖親,總親不過親娘,我娘都不管我,你憑什麼干涉我的婚事?」

  任天吾好似猜著他的心意,緩緩說道:「你別誤會,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婚事。我不妨告訴你,你的母親很不願意你反悔這門婚事,還是我給你說情的呢。」

  穀嘯風淡淡說道:「哦,那麼我倒要多謝舅舅了。」

  任天吾道:「我和你家雖沒往來,但我只有一個嫡親妹子,我對你們還是一直關心的。說老實話,你那死去的爹爹給你定下這門婚事,我是不贊成的。如果只在奚家和韓家之中選擇,我倒是寧願你和奚家聯婚。」

  穀嘯風心想:「這是我自己的終身大事,別人贊同與否,與我都不相干。」

  但他不願頂撞舅父,於是說道:「既然如此,那麼舅舅何以阻止我的洛陽之行?」

  任天吾道:「你既然下了決心不和韓大維的女兒成婚,何必還要跑去洛陽見他?」

  穀嘯風道:「大丈夫來得光明,去得磊落,這門婚事我雖然並不同意,也該去向女家交代明白,豈能糊裡糊塗的就算退婚?」

  任天吾道:「韓大維的脾氣豈能饒你?」

  穀嘯風道:「我只問事情該不該做,是禍是福,我就管不了那許多了。」

  任天吾心想:「這小子倒是和他爹娘的性情一模一樣。」

  當下說道:「你自己願意去碰韓大維的釘子,我不管你,不過,我卻要問你一件事情。」

  穀嘯風道:「請說。」

  任天吾道:「我知道你的母親已經把少陽神功傳授給你。那十三篇少陽圖解在不在你身上?」

  穀嘯風道:「在又怎樣,不在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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