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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五回 往事成塵休再問 此心如水只東流

  兩天之後,揚州城中來了一個單身的賣解女子,這女子便是本來要到揚州作新娘的韓佩瑛了。

  穀家住在揚州的竹西巷,是一個頗有名望的舊家。韓佩瑛在一個小客店開了房間之後,當日便到竹西巷尋訪穀家,很容易的便打聽到了。

  只見穀家大門緊閉,門前的一對石獅子腳踏蒼苔,簷頭的蛛網都未清除,更莫說張燈結綵了。看這情形,一點也不像辦喜事的樣子。

  韓佩瑛心裡想道:「如果我不是在路上出事的話,明天就是喜日,穀家此時應該已是賀客臨門的了。何以這樣冷冷清清?難道他們已得了我家那兩老蒼頭的報訊?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就是谷嘯風根本沒有打算和我成親的了。」

  韓佩瑛以一個少女的身份,不便找人打聽穀家是否要娶新媳婦的事情。穀家的大門緊閉,她也不便在青天白日之下,登門造訪。要知她畢竟是谷家的新娘,假如谷家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新娘子莽莽撞撞的跑來找丈夫,那豈不是要鬧出天大的笑話。韓佩瑛想了又想,終於按捺下急求揭開啞謎的心情,暗自想道:「且待今晚三更時分,我親自來探個明白。谷郎即使不在家中,我也總可以見著婆婆的。」

  韓佩瑛聽得父親說過,穀嘯風的母親娘家姓任,是蘇州的一個名武師,但她卻是從不在江湖走動的。「婆婆也是武林中人,今晚我偷偷的去探望她,若是給她發現,我給她說明原因,想來她也不會見怪。」

  韓佩瑛心想。

  三更時分,韓佩瑛換過一身黑色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客店,悄悄的進入了穀家。

  這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偌大一個穀家,陰沉沉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穀嘯風究竟在不在家呢?」

  韓佩瑛心裡惴惴不安,可又不敢呼喚。

  進了後院,發現有間房子燈光未熄,韓佩瑛躲在假山石後,張望進去,只見一個婦人的影子出現在窗紗上,她正在屋中走來走去。韓佩瑛想道:「這一定是婆婆了,這麼晚了,她還未睡,敢情也是和我一樣,有著很重的心事了!」

  「我怎麼和她說呢?」

  韓佩瑛心想。

  本來這是一個最好的婆媳相見的機會,房中只有她的婆婆,可以讓她哭訴委屈。但韓佩瑛畢竟是有幾分羞怯,比如說見面的第一句話她就不知應當如何張口,叫「婆婆」麼?她是未過門的媳婦,這樁婚事也不知能不能成?直率的就問穀嘯風在不在家麼?臉皮又似乎太過厚了。

  韓佩瑛腹稿未定,正自躊躇。忽聽得谷夫人沉聲說道:「誰在外面?」

  韓佩瑛吃了一驚,以為婆婆已經發現了她,正要應聲,就在此時,只見一條人影出現在假山前面,韓佩瑛這才知道是另外有人,心中更是大大吃驚。

  這個人是個年近六旬的老者,似乎並未發覺躲在假山後面的韓佩瑛,只見他緩緩的向那間房子走去,打了個哈哈說道:「三妹,還認得老哥哥嗎?」

  笑聲極不自然。

  房門打開,谷夫人站在門口,面色很是難看,冷冷道:「任天吾,你來幹什麼?」

  那老者道:「三妹,我是特地來看你的呀!咱們兄妹有三十年沒見面了吧,我不應該來看你嗎?」

  谷夫人冷笑道:「多謝。可是我還沒有死呢!當年我嫁給穀若虛的時候,你說除非到我死的那天,你才會上穀家的門收我骸骨。這句話你總還應該記得!」

  任天吾極是尷尬,說道:「當年我是不贊成你嫁給穀若虛,但現在穀若虛也已死了,你畢竟是我嫡親妹子,兄妹一時的口角,還能永遠記在心上?」

  谷夫人道:「你忘記了我可記得。你說我丟了任家的面,你說我做了谷家的媳婦就不能再做任家的女兒,是你把我趕出家門的,如今你又來叫我妹妹了?」

  任天吾道:「你受了三十年的委屈,也難怪你心中有氣,好啦,你現在氣平了一點沒有?兄妹總是兄妹,我當年說話過火一點,如今就當我來給你賠罪好不好?」

  韓佩瑛頗感詫異,心裡想道:「原來他們當真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聽這個姓任的說,他是為了不滿意這門親事以至兄妹失和的。谷家是武林世家,穀若虛生前是有名的大俠,連我爹爹都很佩服他的。何以這任天吾要反對他妹妹這樁親事呢?」

  谷夫人面色這才稍稍緩和,說道:「賠罪不敢當,大哥既然還肯認我這個不成器的妹妹,我也應該感激大哥的寬宏大量。好,大哥,請進!有什麼指教,我自當洗耳恭聽。」

  兄妹雖然重認,但話中憤憤不平之氣仍是未能全消。

  任天吾苦笑道:「三妹還是小時候的脾氣。」

  坐定之後,問道:「嘯風甥兒呢?」

  谷夫人淡淡說道:「嘯風可不知道有你這個舅舅,我說我娘家的人都死絕了!」

  任天吾面色陡變,說道:「三妹就這樣恨我麼?」

  谷夫人道:「你不是也巴不得我早死,好來收我的骸骨麼?」

  任天吾似是想要發作的神氣,但隨即就哈哈笑道:「三妹真是半點也不肯饒人。但我這次是講和來的,可不想和你再吵架只了。年輕的時候,你我火氣都大,以前說過的話,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

  谷夫人也似乎覺得自己過分了一些,任天吾既然一再忍讓,於是她在一口怨氣發洩過後,也就緩和下來,說道:「你找嘯風有什麼事?」

  任天吾打了個哈哈說道:「趁我這幾根老骨頭還硬朗,在未進棺材之前,特地來看看我從未見過的甥兒呀。」

  谷夫人冷笑道:「難得大哥這樣關心我們母子,我真是要多謝大哥了。可是你妹夫死了也有多年了,大哥今日才來,恐怕不只是為了看看我們母子,想來還有別的事情吧?」

  任天吾道:「聽說嘯風要成親了,是麼?以前我知道三妹怪我,我不好厚著面皮登門。現在嘯風要成親了,我這個做舅舅的前來賀喜,三妹總不能怪我吧。」

  谷夫人道:「親事是早已定了,成親可還遠呢。你來得早一點了。」

  任天吾道:「哦,我聽說明天就是佳期,怎的改了日子麼?」

  谷夫人淡淡說道:「不錯,改了。」

  韓佩瑛伏在假山後面,聽到這裡,心情甚是緊張。她以為任天吾接著一定要問是什麼原因,豎起耳朵來聽。不料任天吾卻忽地改轉話題,說道:「新娘是不是韓大維的女兒?」

  谷夫人道:「正是。你和韓家相熟嗎?」

  任天吾道:「曾經在江湖上見過一兩次面,算不得很熟。但聽說韓大維受了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你知道嗎?」

  谷夫人道:「知道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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