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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韓珮瑛說道:「我與玉瑾情如姐妹,何況她又給我醫好了病,她存什麼為難之事,我豈能袖手旁觀?只要我做得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奚玉帆吞吞吐吐地說道:「那也不用赴湯蹈火,只不知韓小姐肯不肯而已。」

  韓珮瑛道:「請說!」

  奚玉帆道:「舍妹邀你來百花谷之時,可曾對你說了些什麼?」

  韓珮瑛心頭一震,想道:「來了。」想起爹爹曾說過他們兩家是有過節的,心想:「若是他們要拿我的谷郎報仇,哎呀,這事可真是難答應了。」

  在奚玉帆目光迫視之下,韓珮瑛只好含羞說道:「奚姐姐說嘯風,他、他在這兒,她要我來與他相會。不知,不知——」

  奚玉帆微笑道:「你是現在就想與嘯風相見?」韓珮瑛默默地點了點頭。紅霞染上雙頰。

  奚玉帆道:「嘯風是在這兒,可是他現在卻是不便與你相見!」

  韓珮瑛吃了一驚,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連忙問道:「為什麼?」心想:「對了,他一定是被奚家兄妹關起來了。」

  奚玉帆並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卻繞了個彎問道:「你們有許多年不見了啊,是嗎?」

  韓珮瑛情知其中定有蹊蹺,她本是巾幗鬚眉,此時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也顧不得什麼害羞了,於是柳眉一豎,說道:「不錯,我們已有六年不見了,怎麼樣?」

  奚玉帆又問道:「你們是自小訂婚的,訂婚之時,你只有三歲,是麼?」

  韓珮瑛慍道:「你查根問底,究竟是什麼意思?」

  奚玉帆賠笑道:「沒什麼意思。不過,你們是小時候定下的婚事,兩家相隔,又是水遠山遙。韓姑娘,你可曾想過,這婚事,這婚事……」

  韓珮瑛不覺動了氣,說道:「我的婚事但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適不適合,不用你管!」

  奚玉帆道:「我知道你是來作新嫁娘的,但谷嘯風不在揚州等你成親,卻到了我們這兒,你難道不覺得有點奇怪嗎?你不想知道其中緣故?你的婚事當然不用我管,但無奈卻和舍妹有關聯,我做哥哥的也就個能不理閒事了!」

  韓珮瑛給他這一席話說得驚疑不定,惶惑異常,心裏想道:「他既然打開了天窗說亮話,好,我就問他個水落石出吧。」

  於是韓珮瑛定了定神,沉住了氣,問道:「玉瑾要我來與嘯風相會,何以我又見不著他,究竟他是不是還在這兒?」

  奚玉帆笑道:「你以為舍妹是騙你嗎?你看這個。」說罷拿出一支珊瑚,遞給韓珮瑛,說道:「這是嘯風兄還給你的,你收下吧!」

  這支珊瑚正是當年他們訂婚之時,她的父親交給男家作信物的,韓珮瑛大吃一驚,顫聲叫道:「這是什麼意思?」

  奚玉帆道:「你不要難過。姻緣有定,人力勉強不來……」

  韓珮瑛道:「有話你爽爽快快地說吧,他是不是要退婚?」

  奚玉帆道:「六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其間的人事變化,實是難以預料。嘯風與玉瑾彼此相愛,此事他們也是始料不及的!」

  韓珮瑛呆了一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道:「你說什麼?」

  奚玉帆嘆了口氣,說道,「玉瑾並不想傷害你,她是無可奈何。四年前,在她認識你以前,她和嘯風已是山盟海誓,私自訂終身了!」

  謎底揭開,一切都明白了。原來奚玉瑾將她劫到百花谷,為的是這樣一樁事情!她悄悄地給她醫好了病,果然是施恩要脅,要她讓出丈大來作報答。

  韓珮瑛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奚玉帆站在旁邊,也是極為難堪,半晌說道:「我知道這是不情之請,強人所難。但事已如斯,他們兩人是決不願分開的了。還望韓小姐冷靜的想想,婚姻是雙方的事……」韓珮瑛澀聲道:「你叫他們出來見我!」

  奚玉帆尷尬笑道:「韓小姐,待你心平氣和之後,再見他們不遲。」

  韓珮瑛又羞又氣又怒,驀地一甩衣袖,飛快地跑。奚玉帆慌忙地追上去叫道:「韓小姐有話好說!」

  韓珮瑛冷笑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奚玉瑾既然如此處心積慮,我就讓她稱心如意好啦!」說罷,手一揚,一點銀光向奚玉帆流星閃電般的射去。奚玉帆苦笑道:「咦,怎麼怪上我了?」衣袖一捲,把那「暗器」接了過來,一看,卻原來是鑲著一粒夜明珠的玉簪。韓珮瑛說道:「這是谷嘯風的東西,你拿去給奚玉瑾吧,現在這東西應該是她的了!」原來這支玉簪乃是當初谷家給她的聘禮。

  奚玉帆呆了一呆,叫道:「韓小姐……」話猶未了,只聽得又是噹啷啷的一片聲響,韓珮瑛把那支珊瑚在假山石上摔得粉碎,頭也不回的越過圍牆去了。

  奚玉帆嘆了口氣,心裏想道:「她一定難過極了。」可是他還能夠說什麼呢?這不是誰的過錯,錯的只是兩家的父母當初不該那麼小就給他們訂下了婚姻。如今即使奚玉帆追上了她,又能夠怎麼樣?安慰她麼?勸解她麼?這只可能是越說越糟而已。奚玉帆無可奈何,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了。

  韓珮瑛一口氣跑出了百花谷,百花谷名不虛傳,處處都是奇花異草。月光給花草蒙上一層薄霧輕綃,更添了幾分朦朧的幽美。但可惜韓珮瑛已是無心欣賞了。

  一陣冷冷的山風吹來,韓珮瑛吸了一口涼氣,心中的煩躁好像給這股清風吹開,稍稍冷靜下來,驀地想道:「不對。我怎能就完全相信他們兄妹的說話?」

  在韓珮瑛最初聽到這個意外消息的時候,她是滿肚子都是氣的,她想不到情如姐妹的奚玉瑾會這樣的工於心計,謀奪她的丈夫。她更恨谷嘯風對她的欺騙,騙她到揚州完婚,卻叫她受到這樣難堪的侮辱。她曾經想要找著他們兩人痛罵一場。可是,這有什麼用呢?如果他們兩人是真心相愛的話。因此,她只好把眼淚往肚子裏吞,忍辱含羞的跑出了百花谷,但願這是一個噩夢,很快的就會忘記的噩夢。從今之後,她是不願意再見到這兩個人了。

  可是韓珮瑛還是不能甘心的,她怎能忘掉這樣的恥辱呢?谷嘯風英俊的影子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對谷嘯風有感情嗎?

  她不知道,訂婚的時候,她根本毫無所知,六年前也不過是在屏風後面偷偷的看過他,連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過,可是她究竟是他名份上的未婚妻,她不能忍受谷嘯風的欺騙和侮辱。

  就似一個溺在水裏的人抓著一根稻草似的,這根稻草就是在她心中突然升起的念頭:「焉知這不是奚玉瑾騙我的呢?」是啊,他們兩家是有過節的,也許這正是奚玉瑾一種惡毒的報復手段。

  「無論如何,我應該親自去查個水落石出。」韓珮瑛心想。於是她冷靜下來,決定到揚州去了。正是:

  美滿姻緣成泡影,波翻情海事離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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