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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奚玉帆說的這個朱九穆,正是韓佩瑛父親韓大維的大仇家。

  八年前,就是韓大維從揚州探訪穀若虛回來的那一年,韓大維在途中遇上了這個大仇家,給他的修羅陰煞功傷了下盤,雙膝的關節受了陰寒之氣,從此跳躍不靈,只能勉強的一步步行走,像紳士般的踱著方步。旁人看不出來,韓佩瑛則是明白:她父親的武功已是等於廢了一半。那次韓大維回來,還沒有告訴女兒他這個大仇家的名字。

  一晃過了七年,七年中韓大維對女兒勤加督促,韓佩瑛終於練成了一套上乘的刺穴劍法,這套劍法以快、狠、准見長,能在一招之內刺敵人七處穴道。韓大維要女兒苦練這套「驚神劍法」,為的就是要防備這大仇家再來。果然到了去年春初,這個朱九穆上門來了。

  韓佩瑛想起那天的惡鬥,心中猶有餘悸。

  她父親盤膝坐地上,朱九穆猛如怒獅,捷似猿猴,一進門來,便即連番猛撲,手腳起處,全帶勁風。韓佩瑛躲在房內,兀自覺得窗搖屋動,冷氣侵膚,奇寒難耐。這間房和客廳相連,四壁都嵌有高逾人頭的大鏡,有光線從四面窗戶透進來,不必打開房門,客廳裡的一舉一動,從鏡子裡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朱九穆繞著她爹爹的身子疾轉,越轉越急,陡然間一掌擊下,她爹爹倒了下去,韓佩瑛倏地便跳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向朱九穆奇襲!

  這是她父親預先教她準備好的,朱九穆這一招殺手,早已在她父親意料之中。韓大維以「鶴膊手」誘他發出這招,「鶴膊手」善能消解敵勢,但仍是抵禦不了對方的修羅陰煞功,因而勢必跌倒,但朱九穆俯身擊下之時,肩後也勢必露出「空門」。

  韓佩瑛苦練了七年的劍術,為的就是這一瞬間的出擊!

  兩父女配合得妙到毫巔,韓佩瑛閃電般的一劍刺出,朱九穆大吼一聲,反手一掌,韓佩瑛早已跳開,掌風劍影之中,只見朱九穆狂沖出去,轉眼之間,他那怒吼之聲已像是從很遠很遠地方傳來一樣,耳鼓還是嗡嗡作響,但已細不可聞了。

  她父親坐了起來,喘著氣笑道:「可惜,可惜!」

  韓佩瑛問道:「可惜什麼?」

  「可惜你這一劍只是刺著他的三處穴道,不過加上了我的一掌,也足以令他三年之內,無法恢復武功了,嘿,嘿,八年前我受他一掌之仇,雖未全報,也算得是出了口氣了。」韓大維說。

  韓大維又說:「朱九穆本來是不會和小一輩動手的,但你刺了他這一劍,三年之後,卻不能不提防他來向你報復。所以,你必須要在今年出嫁了。」

  韓佩瑛已經有二十歲,按照當時習俗,早已到了出嫁年齡,但聽得她爹爹這樣說,當然仍是免不了要問為什麼。

  韓大維說:「你試運氣,胸口是不是覺得發悶。」

  韓佩瑛試了一試,果然如此。

  韓大維說:「你已經受了這大魔頭修羅陰煞功的寒氣所侵,雖然不很嚴重,卻難醫治。你的夫家有家傳的少陽神功,少陽神功不能破修羅陰煞功,但卻可以防禦。你嫁了之後,可以求你丈夫教你修習少陽神功,這病就會好了。你們夫妻兩人聯手,三年之後,那大魔頭即使來向你尋仇,那時他的功力一定不比如今,你們夫妻二人,料想是可以應付的了。」

  但想不到的是,韓佩瑛尚未出嫁,也未修習少陽神功,這病已經由奚玉瑾替她治癒了。

  宿疾霍然而愈,韓佩瑛的歡喜自是可想而知,但也因此不能無疑,心裡想道:「奚玉瑾為什麼偷愉給我醫好了病,不肯讓我知曉?她把我接到百花穀來,為的就是給我醫病麼?還有,她說穀嘯風在這兒,這究竟是真的呢,還是這只是她要我來百花穀的一個藉口?」

  韓佩瑛正自遲疑,不知該不該把這些問題向奚王瑾的哥哥請求解答,奚玉帆已是望著她微笑道:「韓小姐,請你給我把一把脈。」

  對方是好友的哥哥,又是給自己看病,韓佩瑛自是不便推辭,當下默默無言的把手遞過去。雖說江湖兒女不避男女之嫌,這卻是韓佩瑛有生以來第一次給少年男子抓著她的手,韓佩瑛不自禁的有點異樣的感覺,頰上飛起一朵紅雲。

  奚玉帆凝神聽了一會脈息,放開了韓佩瑛的玉腕,笑道:「恭喜韓小姐,你體中的陰寒之氣已是盡都消淨,不會復發了。」

  韓佩瑛苦笑道:「原來是你們替我醫好了病,我卻猶在夢中,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但卻不知奚姐姐用的是什麼靈丹,令我好得這樣快?實不相瞞,我的爹爹曾和我說過,我所受的修羅陰煞功之傷,雖然不算嚴重,但因此而得的病,也是很難醫治的呢?」

  奚玉帆笑道:「你既然問起,我也不妨老實的告訴你,不是我替舍妹表功,她為了你這個病,也確實是費了一點心思,醫病用不了半天,但她為了醫好這個病,已是足足用了三年多的準備功夫了!」

  韓佩瑛詫道:「我這病不過得了一年多,難道奚姐姐有能知過去未來的神通麼?」

  奚玉帆道:「舍妹那年從你家作客回來,己預防有今日之事。那時令尊早已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以至下半身不大靈便。是麼?」

  韓佩瑛道:「不錯。」心想:「原來她也是早已知道我爹爹受傷之事的了。」

  奚玉帆道:「舍妹估計,那大魔頭絕不會輕易放過令尊,遲早會再到尊府尋仇。她是這樣想:即使不是你受了傷,她學會醫治修羅陰煞功的醫術,也可以為令尊效勞。」

  韓佩瑛心中感動,說道:「原來如此。奚姐姐真是用心良苦了。」

  這「用心良苦」四字是韓佩瑛隨口說出來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奚玉帆不禁面上一紅。韓佩瑛看在眼裡,根本莫名其妙,倒是覺得有點奇怪:「咦,這人怎的無端端面紅起來?」

  奚玉帆繼續說道:「舍妹從尊府回來後,曾特地去求峨嵋山的無相神尼,求她授以金針解毒之法,在她門下學了一年多。只會金針解毒還是不能醫治這病的,幸虧我們正好是住在百花穀……」

  韓佩瑛詫道:「這百花穀果然似是世外桃源,但和我的病又有什麼關係?」

  奚玉帆道:「韓小姐有所不知,這百花谷是我們世代在此住的,已有百多年了。」

  韓佩瑛道:「這又怎樣?」

  奚玉帆道:「先祖喜愛名花,這裡本來是個荒穀,是先祖從各處搜羅了奇花異草到這裡來,經過了百多年的培養、繁殖,才成為今天的百花穀。」

  韓佩瑛不覺笑道:「前人種樹,後人遮陰。這話果然不錯。這裡的一花一草,原來都是經過了許多前人的心血。但這些花草和我的病……」

  奚玉帆接下去說道:「也很有點關係。百花穀的花草之中,有幾種是外間難以得見的珍貴藥物,恰恰可以祛除人體的陰寒之氣。其中一種,六十年開花一次。韓小姐,也是你的運氣好,這種奇花去年恰值是它開花之期。舍妹這才為你釀制成功了『九天回陽百花酒』。昨晚你熟睡的時候,舍妹灌你喝了一壺九天回陽百花酒,然後給你用金針拔毒。她又怕你功力不足,叫我用少陽神功為你推血過宮,助你運行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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