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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第十七回 夢醒黃粱功名隨逝水 心懸知己鮮血濺塵埃

  鐵鏡心定睛一看,卻原來在翦長春家中見過的一位御林軍軍官。那御林軍軍官恭恭敬敬的遞上一張請帖,說道:「翦大人請鐵都尉過去,便飯候教。」

  翦長春是御林軍的大統領,正是鐵鏡心的頂頭上司,鐵鏡心一想,大約是翦長春要和他商量上任的事情,便道:「是請午飯嗎?」

  那軍官道:「是的。不過翦大人請鐵都尉早些過去。聽說還有要事奉商。」

  鐵鏡心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換過衣服就來,反正大家是對門,方便得很。」

  那軍官走後,鐵鏡心問園丁道:「小公爹回來沒有?」

  那園丁道:「小公爹,一大清早便出去了,如今尚未回來。」

  鐵鏡心眉頭一皺,心道:「璘弟真是未脫孩子脾氣,這樣貪玩,一到京都,就像沒籠頭的野馬一般。」

  沐璘到了京師之後,皇帝為了要籠絡沐國公,對他甚為寵愛,曾召過他進宮兩次,許多王公大臣也請他去玩,可是沐璘卻不歡喜和那些達官貴人應酬,常常一個人跑出去玩,累得鐵鏡心要經常替他道歉,玉公大臣們當他是個孩子,不便責怪,也就算了。

  那園丁答了話後,自去修剪花枝。這花園好大,這時正是涼秋九月,滿園黃菊,開得花團錦簇,整個園子,就似披上了黃金甲一般。鐵鏡心道:「想不到我也有今日之富貴,不必依靠沐國公,自己也可以自立門戶了。富貴雖不足喜,但我手握兵符,卻可以舒展我胸中抱負!哈,哈,以前張丹楓很看重葉成林,在張丹楓心目之中,似乎葉成林比我還要高明。哈,哈,現在看吧,葉成林頂多不過是個草莽英雄,而我卻是掌管御林軍的副帥了。以我現在的威名和皇上對我的看重,將來還怕不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將嗎?」

  陡然間他想起今日的地位,實在是出於葉成林夫婦所賜,若非他們一力保護,自己的貢物焉能運到京師?想到這點,鐵鏡心稍稍氣沮。葉成林的影子在眼前一晃即過,於承珠的影子卻留在他腦海之中,好像她正用著責備的眼光看著自己。鐵鏡心忽覺心頭一涼,想道:「我若是貪圖富貴,只怕要與她離得更遠了!」

  不知怎的,雖然彼此都結了婚,又隔了這麼多年,但於承珠的一言一語,鐵鏡心總還牢記心中,雖然他不一定同意,甚至有時還對於承珠氣惱,但是他每做一件事,卻總會想起於承珠來。於承珠對這件事是怎麼樣的看法呢?此際他在心中默默說道:「承珠姐姐,但請放心。我雖然有了功名富貴,也不至於隨波逐流。我鐵鏡心,還是以前的鐵鏡心!」

  鐵鏡心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剛剛換好衣服,一個家丁忽地進來報導:「有位陽大人求見大人!」

  鐵鏡心怔了一怔,問道:「那一位陽大人?」

  家丁稟道:「就是以前曾做過大內總管的那位陽大人。」

  鐵鏡心眉頭一皺,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陽宗海!」

  他對陽宗海此人一向憎惡,但轉念一想,今時不同往日,往日自己只是一介書生,無官無職,對陽宗海不用賣帳;而今卻是新登仕路,做的又是御林軍副統領之職,御林軍中許多舊人,都曾經做過陽宗海的部屬;俗語說: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鐵鏡心思念及此,只好壓抑下憎惡的情緒,請陽宗海進來。

  陽宗海見了鐵鏡心,面露諂笑,拱手說道:「恭喜鐵大人。」

  鐵鏡心還了一禮,道:「陽大人是老前輩,還請陽大人多多賜教。」

  陽宗海哈哈笑道:「鐵大人年輕英俊,文武全才,又有沐國公的冰山之靠,簡在帝心,定必祿位高升,前途似錦。陽某巴結你還來不及呢,豈敢以前輩自居?」

  鐵鏡心聽得噁心,勉強笑道:「陽大人說笑了。」

  陽宗海面色一端,忽地鄭重說道:「一點不是說笑,陽某確是為了向大人請教來的。」

  鐵鏡心瞻他神情有點古怪,心頭一凜,拱手說道:「陽大人有何見教?」

  陽宗海雙眼滴溜溜一轉,打量了鐵鏡心一番,微笑說道:「不知鐵大人這幾年來練了些什麼厲害的武功?」

  鐵鏡心心頭一氣,冷冷說道:「陽大人是來較考我麼?」

  陽宗海笑道:「豈敢,豈敢!這次新君即位,各省都聘請有能人押解貢物進京,只有鐵大人所保的雲南省貢物得以安全到達,若非武功超群,焉能如此?哈哈,想不到幾年不見,鐵大人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真乃可喜可賀!」

  鐵鏡心何等聰明,當然聽得出他話中含意,原來在鐵鏡心未是沐國公女婿之前,和陽宗海也曾交過幾次手,鐵鏡心的武功深淺,自是瞞不過他。鐵鏡心聽出他話中有話,心頭氣極,卻是不便發作,只好佯作不知,含混應道:「陽大人過獎了,我本事低微,這次幸未遇險,全仗聖上鴻福所賜。」

  陽宗海又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鐵大人毋乃太謙,只怕不只是仗聖上的鴻福,還仗著鐵大人自己的面子吧?哈哈,鐵大人交情廣闊,好生令我羡慕呀!」

  鐵鏡心面色大變,高聲問道:「陽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陽宗海道:「鐵大人不但與滿朝文武俱有交情,而且和劫貢物的賊人也是知己。交情廣闊這四個字,我可沒有用錯吧。」

  鐵鏡心怒道:「好呀,你這存心找碴子來了?你縱然含血噴人,我亦何懼?」

  陽宗海冷冷一笑,馬上介面說道:「鐵大人此言差矣,事不離實,豈能說我含血噴人?這次劫貢物的首腦人物,正是叛賊張丹楓的徒弟,你和於承珠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張玉虎將你打敗,卻又故意將你放走,於承珠後來還給了你一面綠林令旗,這些事該不是無中生有的吧?鐵大人,你飽讀詩書,想來不至於公然抵賴吧?」

  鐵鏡心面色鐵青,端起茶杯,起立說道:「陽宗海,你到萬歲跟前告我好了,看我怕不怕你!」

  陽宗海道:「鐵大人,我還有話要說,未想走呢,你何以就要端茶送客?你怕聽我的說話麼?」

  鐵鏡心氣得渾身發抖,若非顧著自己的身份,幾乎就要破口大駡。只聽得陽宗海笑道:「鐵大人,你誤會我的來意了,我對你是一片好心,此來正是送烏紗來的呀!你不想做更大的官嗎?」

  鐵鏡心怔了一怔,大出意外,說道:「陽宗海,你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來此胡說八道。」

  陽宗海哈哈笑道:「鐵大人你對我成見太深,怎見得我是胡說八道,你以為我是丟了官失了勢的人,就沒辦法幫你升官嗎?實在對你說,我可以毀掉你的功名,也可以幫你青雲直上,榮辱兩途,惟你自擇!」

  鐵鏡心想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強抑怒氣,坐下來說道:「好吧,那你就說來聽聽?」

  陽宗海慢條斯理的呷了一口熱茶,壓低聲音,悄悄說道:「據我所知,於承珠與張玉虎都到京城來了。他們是這次劫貢物的首腦人物,以他們和你的交情,說不定會來找你,就是不來找你,我也有辦法叫你與她會面。嘿、嘿,鐵大人,你是絕頂聰明的人,應該怎麼做,當然用不著我教你了!」

  鐵鏡心聽得於承珠到了北京,又驚又喜。陽宗海道:「鐵大人,榮辱兩途,一言而決,你主意打定了沒有?」

  鐵鏡心道:「怎麼?」

  陽宗海剛才說的那下半截話,他其實尚未聽清楚。陽宗海道:「古人雲:大義滅親。何況於承珠並不是你的親人。你將她與張玉虎一起擒了,還愁不升官嗎?」

  鐵鏡心冷笑道:「你原來是這個主意。」

  陽宗海道:「你捨不得於承珠嗎?」

  鐵鏡心拍案罵道:「放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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