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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張玉虎極不舒服,忽聽得後面那兩個公差喝道:「滿州使臣駕到,還不趕快讓路!」

  四騎駿馬倏的沖到,四條馬鞭一齊唰下,張玉虎大怒,反手一抓,想把一個滿州武士的馬鞭抓著,將他拖下馬來,剛剛出手,卻被於承珠橫肱一撞,將他撞下馬來。滿州武士以為他們是驚惶走避,自己人碰跌了自己人,樂得哈哈大笑。

  張玉虎爬起來時,那輛馬車以及護車的四騎馬都已走到前面去了。於承珠笑道:「小虎子,你別怪我,我不想你惹麻煩。」

  張玉虎道:「滿州的武士在咱們境內如此橫行,我瞧著就不順眼。」

  於承珠道:「滿州韃子雖然屢次入寇邊疆,可是兩國之間究竟還沒有開戰,何況他們是正式的使者,他們可以無禮,咱們卻不可失了上國的禮儀。難道要將他們打一頓嗎?」

  張玉虎想了一想,說道:「你這話說得不錯。可是我到底心裡不舒服。那兩個公差諂媚外人,欺壓百姓,尤其令我生氣。」

  於承珠笑道:「那生氣得許多,走吧!」

  走了一程,又發現前面有輛馬車。

  這輛馬車沒有滿州使者的那麼氣派,卻也甚為華麗,拉車的是兩匹高頭大馬,錦繡雕鞍,引人注目。坐在車上的是一個中年漢子,肥頭大耳,身披狐裘,一望便知是富貴中人。他聽得後面馬蹄聲響,回過頭來,於承珠怔了一怔,這人相貌好熟,似是在那兒見過的。

  那漢子見了于承珠這一行人,也露出了驚異的神色,忽然勒住了馬,跳下車來,叫道:「你,你不是于,于小姐麼?」

  於承珠這時想了起來,笑道:「貫大人,原來是你。」

  那漢子面紅過耳,訥訥說道:「我早已掉了官職,這稱呼實不敢當。」

  原來這漢子名叫貫居,十餘年前,曾任兩湖鹽運使之職,被畢擎天劫了他的三十萬兩官銀,因而掉了官職。他的父親名叫貫仲,和張風府、樊忠二人乃是八拜之交,在英宗正統年間,同在御林軍任職,並稱京都三大高手。他失了官職之後,曾央求樊英去請托張風府替他討還,不料樊英到張家之時,張風府已給人害死。其後還是樊英去向畢擎天求情,畢擎天還回一半,另一半則要他用搜括得來的身家填補。于承珠初走江湖之時,曾與樊英作伴,在畢擎天之處,見過貫居一次。(諸事見拙著《散花女俠》)

  於承珠想起前事,又見他這等氣派,心中頗為討厭,譏笑他道:「宦海升沉,何須介意。目下新君即位,正是貫大人東山複起的時機來了。貫大人莫非是上京求官麼?新君即位,正需要你們這班善於理財的能臣啊!」

  貫居忙道:「我經過了一次風波,那裡還敢做官?這十多年來,我早已棄官從商,混身市井之中,但求溫飽,於願已足。再也不敢有什麼大志了。」

  張玉虎聽他話不投機,正想催師姐走路,卻見貫居的眼光正注視著他,於承珠道:「小虎子,你上來見過這位貫大人。」

  張玉虎道:「得啦,我輩蟻民,高攀不上。」

  貫居聽得於承珠叫出小虎子的名字,怔了一怔,隨即哈哈笑道:「原來是張世兄長得這麼大了,我叫貫居,家父與令尊生前乃是八拜之交。」

  張玉虎這才知道他的身份,不得不與他見禮,但卻實在壓制不住心中的憎厭情緒,伸出手時,故意使出了三成內力,與他一握,貫居雖然也懂武功,卻如何禁受得起,痛得幾乎流出淚來,趕忙將手縮回,勉強笑道:「真不愧是將門之子,愚兄好生佩服!」

  於承珠道:「貫大人去那兒?」

  貫居道:「我往通縣。于小姐和張世兄是上北京麼?」

  於承珠坦然說道:「不錯。」

  貫居道:「敢請留下地址,他日上京,定當拜訪。」

  於承珠笑道:「我們在京城沒有熟人,打算住在客店。」

  貫居道:「我在京城倒還有些朋友。」

  於承珠道:「不敢打擾貴友。嗯,你說起貴友,我倒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貫居道:「不知于小姐想打聽的是那位朋友?」

  於承珠道:「便是樊英。」

  貫居道:「樊大哥麼?我和他也已經有十多年不見面了。」

  當下與於承珠別過,各自趕路。

  貫居走後,張玉虎道:「真是晦氣,碰上了這樣的人,還要與他稱兄道弟。」

  於承珠道:「他丟官之後,改行去做生意,也還算得是安份守己,不必過於苛責。你們的父親倒底曾是八拜之交。」

  張玉虎道:「我早已聽說過他丟官的故事。試想樊大哥對他恩義如山,他竟然漠不關心,還好意思說不知道樊大哥的下落呢?我看他眼光閃縮不定,一定不是好人。」

  於承珠道:「也不能就這樣的去斷定一個人。古語有雲: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他以前是個貪官,咱們雖然不知道他這十年來的行事,但最少他沒有再做官,也算得是好了些了。」

  張玉虎笑道:「師姐,你對人總是往好處著想,這點我學不來。」

  大家對貫居此人都有點討厭,事情過後,便不再提起他。再走兩天,到了北京城外,就在城外西山的玄妙觀住下,觀主玄瑛道人乃是七星子的知交,與于承珠也相識。七星子與於承珠早就決定要借住他的道觀,於承珠碰到貫居,不肯對貫居實說,當然是為了並不完全信任他。

  於承珠住進玄妙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打聽鐵鏡心的消息,原來於承珠此次進京,正是想用鐵鏡心作為橋樑,想個法子,再見皇帝。張玉虎對鐵鏡心殊無好感,不過於承珠既然計畫好了,他不便違拗師姐,也就算了。要打聽鐵鏡心的消息並不難,北京丐幫的副幫主褚元先到北京,早就打聽明白第三天便來到玄妙觀來見於承珠。說道:「鐵鏡心這小子現在可抖起來了,天下各省,只有他將雲南省的貢物護送到了,套一句官兒的話來說,當真是龍心大悅,何況又有沐國公的關係,於是皇帝立即下令,封他為世襲龍騎都尉,兼御林軍副統領,並賜他一座府邸,就在御林軍統領翦長春府邸的對面,警衛森嚴,伊然是大官的派頭了。」

  於承珠歎口氣道:「但願鐵鏡心不要因為富貴迫人,連讀書人那份骨氣也都失掉。」

  鐵鏡心的消息雖然打聽到了,可是怎樣去見他,可還是個難題。

  暫且按下於承珠等人不表,且說鐵鏡心此際,也當真是躊躇滿志,他並不怎樣熱中利祿,但這次出盡風頭,自皇帝以下,滿朝文武,人人對他稱讚,那卻比他做了大官還要得意得多。初初幾天,他還未到御林軍上任,天天和大官們應酬,膩煩得很。這一日他恰巧沒有約會,一早起來,在花園裡看園丁剪花,正在想起沐燕,心道:「若是將沐燕接來,她一定會把花園佈置得更為美麗。」

  想起沐燕,不自覺的又想起了於承珠。正在神色飄忽,有一個錦衣衛士,卻已走進園來,正是:

  風雲際會日,揚眉吐氣時。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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