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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陰秀蘭道:「只怕要了這批貨物,咱們終日不得安寧。」七陰教主似乎突然間想起了什麼物事,道:「你這話也說得是。咱們射斃的那匹馬是大宛馬種,只怕就是喬家父子的坐騎,張玉虎這小子還不怎麼,喬家父子可是難惹,何況日前厲抗天又來提過婚事,這事情是有點麻煩。」陰秀蘭本來有點意思,想勸母親把馬鞍歸還張玉虎,可是她又深恨張玉虎的無情,是以心中遲疑不定,姑且先試試母親的口風,不料她母親卻因此想到了喬家父子,聽口氣竟是對他們甚為懼怕,陰秀蘭的心上登時抹過一層陰影。

  七陰教主望了女兒一眼,緩緩說道:「秀蘭,你不如就答應了喬家的婚事吧,喬家父子武功蓋世,這頭婚事也算是不錯的了。你今年十八歲了,早早完婚,也好有個著落。」陰秀蘭氣紅了臉,叫道:「媽,你分明是懼怕喬老怪,不惜賣掉女兒討他的好。還說不錯呢!怎麼不錯?姓喬的那小子油頭粉面,家裏又已先有了兩房姬妾,這樣的男人會是好東西嗎?」七陰教主道:「那麼咱們叫他遣散那兩房姬妾就是了。」陰秀蘭怒道:「他這樣的為人,以後你保得他再不討嗎?何況,有姬妾也還罷了,他倆父子橫行霸道,根本不是好人,我絕對不嫁到他們喬家去。」

  七陰教主道:「他們橫行霸道,可並沒有得罪咱們呀。他們固然不是正人君子,咱們也是被人目為邪教的呀!」陰秀蘭冷笑道:「依你說來,倒好像是門當戶對的了?」七陰教主訕訕說道:「最少,他們的武功的確是世上無雙!」陰秀蘭道:「武功好到極點又怎麼樣?你以前的那個師父武功不好嗎?你又為什麼常常咒罵他?」七陰教主本來是雲霞道人的徒弟,她年輕的時候險些受了惡師的污辱,這才逃出師門的,這件事情,令她傷心痛恨了幾十年,想不到女兒聽得她暗中咒罵,如今突然間揭發出來。七陰教主唰的一下面白如紙,顫聲說道:「好,好!從今之後,我再不管你的婚事。」

  陰秀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伏倒母親懷中,哽咽說道:「媽,我說錯話了。咱們只怨命苦,都受男人的欺負。」七陰教主軟了下來,撫撫女兒的頭髮,忽地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目中有人,我也知道喬家這頭婚事勉強得很,就可惜,可惜——別人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咱們高攀不上。」七陰教主本意是勸女兒死了對張玉虎這條心,陰秀蘭一聽,登時又怒又氣。剛剛收了的眼淚又再奪眶而出,摔開她母親的手,叫道:「我什麼人也配不起,我這一生什麼人也不嫁。」

  七陰教主道:「蘭兒,你何苦生這樣大的氣?做媽的沒有不想你好的道理,但做媽的處境也實在為難,你就不諒解你的媽媽嗎?好吧,今天咱們暫且不說,你好好的思量之後,咱們再商定怎樣應付喬家。」陰秀蘭心亂如麻,對母親既是抱怨,又覺可憐,叫了一聲:「媽呀!」又再撲到母親懷中。

  正在兩母女相對無策的時候,七陰教主的一個女弟子前來報道:「那位厲先生又來求見教主了。」七陰教主怔了一怔,低聲說道:「蘭兒,你先回房間歇息。嗯,這個馬鞍你也先拿去藏起來吧。」

  陰秀蘭走開之後不久,便見厲抗天哈哈大笑,提著獨腳銅人走上堂來。

  七陰教主心中忐忑不安,只好上去迎接。厲抗天哈哈笑道:「教主,我給你報喜來了。」七陰教主道:「喜從何來?」厲抗天道:「給你送聘禮來啦!」七陰教主道:「這,這——這慢慢談吧。」厲抗天道:「這份聘禮,敢誇世上無雙,就是皇帝娶正宮娘娘,也沒有這樣豐厚!」七陰教主道:「我們不敢貪圖厚禮,且待談妥之後,再送過來也還不遲。」厲抗天哈哈笑道:「這份聘禮,一早已收到,咱們明人不說假話,難道還要推辭婚事嗎?」

  七陰教主吃了一驚,道:「什麼聘禮?」隨即恍然醒悟,正待說話,厲抗天已先說道:「我家少主人昨夜走失了一匹坐騎,如今已打聽明白,是教主截獲了。」七陰教主道:「恕我不知,這馬已經射斃。」厲抗天道:「這匹馬算不了什麼,那隻馬鞍內中可藏有北五省的貢物。」

  七陰教主道:「我此次北來,本是想助你們一臂之力,保護貢物的。如今我既是在無意中獲得貢物,自不敢據為己有,改日我親自送還便是。」七陰教主毫不飾辭遮掩,可算得委屈求全,她但願送回貢物,便可以免受迫婚,心中也就安然了,雖然她對於那批貢物,其實也是頗為不捨。

  厲抗天擺手說道:「我家主人已改了主意,他說與其送給皇帝!不如送給親家。教主,你收了這份厚禮,立刻便變成天下第一富人,如此好事,往那裏找?不過我做媒人的話也得說在先頭,你收了這份聘禮,可也得送回一點嫁妝,禮尚往來,是也不是?」

  厲抗天到來之時,所說的話,就好像當作婚事已成定局似的,根本不容七陰教主推辭。七陰教主又氣又怕,霎時間轉了好幾個念頭,想道:「要了這批貢物,又結了這樣有力量的親家,對我來說,也不算錯。」但隨即想道:「如此一來,豈不是等於將女兒出賣了麼?蘭兒可是不肯嫁給他家的呀。」

  七陰教主委決不下,姑且問道:「多謝厲先生做媒,只是我寡婦孤兒,窮門小戶,可添置不起什麼嫁妝,不知厲先生想叫我辦備些什麼?」厲抗天大笑道:「我家主人可以將北五省的貢物當作聘禮,難道還會向你需索錢財麼?這嫁妝現成得很,請教主將《百毒秘本》抄寫一份送過去便是。」七陰教主心道:「原來喬老怪是垂涎我這點看家本領,我道他有這樣好心?」

  厲抗天道:「我家主人等候回覆,教主意下如何?」七陰教主道:「容我與小女商量之後,再回覆貴主人如何?」厲抗天道:「我家主人隨後就來,不敢有勞教主親移玉趾了。咱們做事最好爽爽快快,教主既欲與我家主人面談,待我現在就請他們來吧。」七陰教主大吃一驚,忙說且慢。

  厲抗天笑道:「你們兩親家遲早都要見面,遲一些不如早一些。」七陰教主道:「我總得問過閨女的主意呀,這是她的終身大事,做父母的也應該和她說一說吧?」厲抗天怫然不悅,冷笑幾聲,七陰教主道:「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凡事都不忍逆她的意,溺愛過甚,教喬大爺見笑了。」

  厲抗天聽她這麼一說,倒不好意思再冷笑她,但仍然緊緊迫道:「既然如此,便請令媛出來,彼此都是江湖兒女,不必扭扭捏捏,當面說清楚了也好。」七陰教主一想,事既如斯,就聽女兒的主意吧,若她當面回絕,那就只有拼著大禍臨頭了。於是便差遣一個女弟子,去喚她的女兒。

  且說陰秀蘭回到房中,藏好馬鞍之後,思前想後,甚是傷心,關上房門,偷偷飲泣,忽地想道:「不如我偷偷出走了吧,免得母親為難。」但想起了母親對她的鍾愛,兩母女真可以說得是相依為命,又捨不得分開。還有一點,她和母親闖盪江湖以來,也曾結了不少仇家,她若是一個人行走江湖,給人認出了她是邪教教主的女兒,難保不被人凌辱?

  陰秀蘭思前想後,心亂如麻,兀是打不定主意,就在這時,忽聽得有人在窗子外面輕輕彈了三下,陰秀蘭問道:「誰呀?」一個清脆的聲音應道:「是我。」聲音似曾相識,卻又不像平日的熟人,陰秀蘭打開房門,但見門外一個女子微微一笑,側身閃進,隨手便把房門帶上,說道:「陰小姐大約還認得我吧?」

  陰秀蘭呆了一呆,面色倏地變了,她認出這女子乃是張玉虎的師姐,散花女俠于承珠,正待拔出佩刀,只見于承珠已在她的對面坐下來,說道:「難得陰小姐獨在房中,我正有話要和你談談。」語調安詳,毫無敵意,陰秀蘭不知不覺把抽出的半截佩刀又插入鞘中,冷冷說道:「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于承珠道:「厲抗天現在正在外面,你知道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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