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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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摩勒邁開大步,如飛趕上,叫道:「秦大哥,自古道伴君如伴虎,朝廷不能容你,你何不樂得浪跡江湖?隨小弟走了吧?」一掌打翻了押解秦襄那個軍官,又扭斷了綑縛他的繩索。正想再給他除去手上的鐐銬,秦襄忽地一聲怒喝:「住手!」鐵摩勒還未碰到他的手銬,手銬已是裂開來,鐵摩勒怔了一怔,叫道:「大哥,請聽小弟一言——」話猶未了,秦襄已是一掌將他推開!喝道:「摩勒,你要陷我於不忠不義麼?我若要逃,何須你來解救?你就此走開,咱們手足之誼還在,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把你當作敵人了!」 原來秦襄早已自行運氣衝關,解開了被羊牧勞所點的穴道。他有萬夫莫敵之勇,若要逃走,那是易如反掌。但他是世代忠良之後,「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他又怎肯背上個欺君犯上的罪名? 秦襄一掌推開了鐵摩勒,立即朗聲說道:「來,換副手銬,給我戴上!」押解他的那個軍官,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渾身發抖,腳都軟了。秦襄笑道:「其實用不用手銬,都是一樣。不過這是朝廷法度,理該遵守。我自己戴上吧。」拾起了地上這副手銬,這副手銬本來已給他神力震裂,鎖不牢的了,但還勉強可以戴在手上,不至掉下。秦襄說道:「反正是做個樣兒,沒有破壞朝廷的法度,我也就心安理得了。走吧!」那軍官定了定神,見秦襄自上手鐐,大喜過望。生怕夜長夢多,連忙押了秦襄便走。 秦鐵二人的本領在伯仲之間,氣力也相差不遠。但鐵摩勒在要為秦襄解除鐐銬之時,決想不到秦襄會推他一掌。秦襄這一掌用的力道還當真不輕,鐵摩勒雖未至於跌倒,也禁不往蹌蹌踉踉的退出了一丈開外,正待立定,那知秦襄有意不讓他追來,推他那一掌的掌力還蓄有後勁,前勁剛消,後勁又發,這種奇妙的蓄勢運勁功夫,乃是秦襄的家傳絕學,名為「龍門疊浪」,鐵摩勒雖是他的知交,也從未見過他的功夫,腳跟還未站牢,又給那股後勁推得騰騰騰的倒退三步,迫得以腳尖支地,在地上打了幾個圈圈,才消了這股勁道。鐵摩勒叫道:「秦大哥,你這是何苦!」就在此時,武維揚已是趕到,一看機不可失,「呼」的一鞭,就向鐵摩勒打來!鐵摩勒腳步未穩,急切間竟然未能躲開。 唰的一鞭過處,鐵摩勒背上起了一道血痕。第二鞭正要打下,鐵摩勒驀地一聲大吼,反手一抓,抓著了鞭梢,武維揚不如他的力大,被他一拖,幾乎跌倒,但因這是御賜金鞭,武維揚仍是拼命握住,不敢放手。手掌被金鞭摩擦,不但掌心破損,虎口也都沁出血絲了。 尉遲北走在秦襄前頭,聽得那一聲鞭響,回過頭來,雙眼圓睜,霹靂似的一聲喝道:「武維揚,這金鞭你也配用麼?皇上收繳,我不敢不從,你要用來打人,我可不依!」雙臂一振,腳鐐手銬,寸寸碎裂,他氣力比秦襄更大一些,一怒之下,震斷鐐銬,威勢更是駭人。 武維揚見尉遲北竟似作勢就要撲來,大吃一驚,連忙鬆手,叫道:「尉遲將軍,你、你——」正要抬出聖旨,秦襄已邁上兩步,攔著了尉遲北喝道:「二弟,別胡鬧!你還想罪上加罪麼?咱們只能任皇上處置,決不可隨便動武,快把鐐銬戴上!」尉遲北平生只聽秦襄的話,無可奈何,只好向那押解他的軍官,要了一副新的腳鐐手銬,自行戴上,悻悻說道:「大哥,若不是你,我是要將他拆骨剝皮!鐵賢弟,你好好代我教訓他一頓!」秦襄眉頭一皺叫道:「鐵賢弟,你能走便趕快走吧。可不要把禍闖大了!」他一面說,一面推尉遲北前走。尉遲北叫道:「你別推我,你說甚麼,我聽你甚麼就是。反正這朝廷之事,我也沒眼再看了,隨他們鬧去吧。」他心灰意冷,果然頭也不回,拖著鐵鏈便走,快得連那個押解他的軍官都幾乎跟不上。 武維揚本領也委實不弱,金鞭撒手,立即拔出了一對虎頭鉤,猛撲過來,喝道:「鐵摩勒,你敢搶太宗皇帝的金鞭?」他領教過鐵摩勒的厲害,心裏何嘗不很害怕,但他奉命收繳金鞭,若然失去,如何交待?雖說皇上寵愛他,死罪或者可免,但祿位那是一定不保的了,更不用說還想做羽林軍統領了。故此雖然害怕,還是拼命撲來,要把金鞭奪回。 鐵摩勒將金鞭奪到手中,百感交集,想起當年自己忠心耿耿,保護玄宗逃避,到頭來卻被奸臣陷害,幾乎送了性命。如今又見尉遲北的金鞭被繳,他是世代忠良之後,也落得如此下場,比自己更為不值,心中鬱悶,難以宣言,驀地一聲冷笑,將金鞭一揮,說道:「甚麼金口玉言,哼,哼,原來凡是皇帝說的話都是算不得數的!尉遲大哥,你把這金鞭當作護符,豈知皇帝老兒連他祖宗也不賣賬。哈,哈,這金鞭雖有幾十斤重,但在我眼中,卻是一錢不值!拿在於手,還怕汙了我的手呢。甚麼金鞭,去你的吧!」金鞭一揮,脫手飛出,又冷笑道:「武維揚,這是你要的寶貝,你就接吧!」 金鞭飛出,勁風呼呼,武維揚那裏敢接,連忙躬首彎腰,只聽得「啪」的一聲,後面一個軍官給金鞭攔腰擊中,登時斷了兩條肋骨。武維揚這才跳過去將金鞭拾起來,但他怕鐵摩勒再奪金鞭,已是不敢再用。 鐵摩勒發洩了胸中那股悶氣,仰天大笑。但把眼望去,笑聲隨即轉為蒼涼。只見秦襄、尉遲北二人已是走得遠了。饒是鐵摩勒性子剛強,平時也甚有決斷,此際卻為秦襄的遭遇,感到難以言說的哀傷,一時間竟是沒了主意。心裏想道:「秦大哥執意要做忠臣,寧願為我而給君皇處死,我又不能將他拖走,這卻如何是好?」思念及此,已是笑不出來。 鐵摩勒笑聲方罷,羊牧勞的冷笑聲隨之而起:「鐵摩勒你自身難保,還想救出你的朋友麼?你這叛賊,千刀萬剮也不足惜,只可惜你卻累了秦襄和尉遲北了。你自命英雄,難道不覺得慚愧嗎?我若是你,我早就自盡了。」 這一剎那,鐵摩勒心中難過之極,不自禁虎目淌淚,眼前一片模糊。羊牧勞一見機不可失,立即施展「七步追魂」的步法,悄悄的繞到鐵摩勒背後,意欲出其不意的給他一掌。 段克邪遠遠叫道:「放屁,放屁!你這個無恥老賊,才當真應該自殺。你忘記了你曾給安祿山做過走狗嗎?哼,哼,你居然有這厚面皮敢罵別人叛賊!」他給鐵摩勒斷後,這時正在和幾個大內衛士廝殺,一時間還未衝得過來。 鐵摩勒霍然一驚,登時清醒,立即發覺微風颯然,羊牧勞的一掌已然襲到。鐵摩勒大吼一聲,反手就是一掌,喝道:「不錯,我就是要死,也得把你這無恥老賊,殺了再說!」這一掌,雙方都是用了十成力道。「蓬」的一聲,羊牧勞倒退數步。 武維揚雖然頗有怯意,但恃著人多,把金鞭交給了他的一個親信,依然揮舞雙鉤殺來。羊牧勞更是不願放過鐵摩勒,他眼光一瞥,只見精精兒已擺脫了衛越,正在趕來,心中大喜,精神陡振,立即退而復上,與武維揚聯手猛攻鐵摩勒。 段克邪剛剛殺退那幾個軍官,要過來與鐵摩勒聯手作戰,精精兒也已趕到,金精短劍揚空一閃,一招「橫江截浪」,截住了段克邪的去路,傲然作態,「哼」了一聲說道:「好小子,你敢不服你師兄的管教嗎?姑念你年幼無知,你放下兵刃,我給你向武大人求情,或者還可以免去你的死罪。」 段克邪大怒道:「你簡直是不知羞恥,你還配作我的師兄?好在我尚未曾給你害死。看劍!」瞬息之間,精精兒已連攻七劍,段克邪寸步不讓,還了八招。 論真實的本領,段克邪此時已是比精精兒稍勝一籌,但因同出一師所授,彼此的招數都瞞不過對方,而且精精兒在兵刃上又佔了便宜(他的金精短劍是把寶劍,並淬過劇毒)。段克邪雖然不懼,要想勝他,卻也很難。 激戰中忽聽得軍士的鼓噪聲有若雷鳴,連金鐵交鳴的廝殺聲都給掩蓋下去了。原來那兩個軍官將秦襄尉遲北押到場邊,正要吩咐守門的城防軍打開角門。卻給一部份羽林軍發現了,他們本來不是守衛角門的,但一發現了秦襄,卻蜂湧而來,把那兩個軍官圍在核心,鼓噪起來。有的喝道:「誰敢把秦大人押出去,我就把他的狗腿先打斷了。」有的說道:「秦大人,我們決不能任由你給好人陷害,他們要把你打入天牢,我們護送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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