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八九


  牟世傑笑道:「聽說你哥哥手下的將士都很聽你的話,你們這次大敗之後,聽說也是由於你的調度,才不至於潰不成軍的,史姑娘,你也算得是個女中英傑了。」史朝英笑道:「你倒很留心我的事情,但你聽來的這些話,卻都是經過誇張了的,我可沒有那麼大本領。就因為我不似普通女子那樣只會梳頭穿衣,我的哥哥已經忌刻我了。」牟世傑笑道:「我還以為你這次逃出來是為了克邪的原故,原來你們兄妹早就不和。」

  段克邪面上一紅,說道:「史姑娘的性情行事本來和她的哥哥很不相同,他們是異母兄妹,她的哥哥殺父自立,暴虐無道,她是早已不滿哥哥的所作所為了。」牟世傑點點頭道:「哦,原來如此。」眼光從史朝英面上溜過,若有所思。

  史朝英道:「大恩不言謝,牟盟主,你以後倘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吩咐。你要甚麼,我力之所及,一定給你弄來。」說著也似笑非笑的望了牟世傑一眼。

  段克邪心道:「朝英說話好沒分寸,既然是大恩不言謝,卻又說甚麼只要是牟大哥喜歡的,她就設法弄來。我牟大哥是何等人物,豈希罕你送他甚麼東西?而且這種說話,若是出自我師兄之口,那還差不離,你卻那來似我師兄那樣妙手空空的絕技?」但出乎段克邪意料之外,牟世傑卻毫無不悅的神情,反而滿面堆歡,微微一笑,說道:「如此,我預先多謝姑娘了。」兩人言語歡洽,竟似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段克邪冷落一旁,史朝英也似乎感覺到了,她突然停止說話,走到段克邪面前,將寶劍雙手奉還,說道:「多謝你一路照料。我知道你不喜歡與我作伴,但我一樣感激你。」這幾句話出自真情,聽得出她聲音也在微微顫抖。這剎那間,段克邪也不自禁的起了一點惜別的情意。當下,史朝英正自心事如潮,聽了段克邪這麼一問,怔了一怔,她未來得及回答,牟世傑已先問道:「原來史姑也是到長安參加英雄大會的麼?」

  史朝英定了定神,「噗嗤」一笑,說道:「我那配參加甚麼英雄大會,英雄二字,當今天下,只有你們二人和鐵摩勒才配得上。我只是為了結丐幫之事而來,本來是可以不必再到長安的了。但既然來到此地,長安已在眼前,我又有點兒想去瞧瞧熱鬧了。」

  牟世傑道:「史姑娘是女中豪傑,何必過謙。但你一個單身女子,諸多不便,我看你還是仍然和我們一起吧。我們在長安有『窩子』地方甚大,也準備有女眷居住的地方,你住在我們那兒,也可以放心。」

  史朝英道:「克邪,你不討厭我吧?」段克邪道:「這是牟大哥作的東道主,我和你一樣。都是他的客人。」史朝英笑道:「牟盟主,你不知道,他一路上總是想撇開我,怕我絆他的腳。好在這次是你邀請我的,不然,我可不敢再跟隨他了。」

  牟世傑笑道:「你不知道,他是為了避嫌。其實江湖男女,又何須講究這一套呢。」說到這裏,他望了段克邪一眼,接著問道:「你的摩勒表哥,很關心你和那位史姑娘的事情,你究竟找著她沒有?」「巧得很,克邪的未婚妻子和你是一個姓氏。他們是一出生就定下婚配的。」後面這段話是牟世傑特別為史朝英解釋的。段克邪有一位「史姑娘」,史朝英是早已知道了的。不過現在才更進一步,知道段克邪和「這位史姑娘」的關係。

  三人邊走邊說。到了路上,牟世傑笑道:「克邪,你願意與我合乘一騎,還是依然和史姑娘一起?」段克邪滿面通紅,說道:「長安就在眼前,不過二三十里,我跑路好了。」牟世傑算是他兄長一輩,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客氣,當下牟世傑與史朝英並轡同行;段克邪跟在後面。牟史二人談笑甚歡,段克邪則一聲不響,只是想著自己的心事。

  還有兩天,才是會期。雖說秦襄早有宣告,不論參加者來歷如何,概不追究,但牟世傑是盜御馬的要犯,史朝英是反王的妹妹,段克邪身份雖沒這麼犯忌,也曾劫過田承嗣的聘禮,在官府眼中,也是個「江湖巨盜」。因此到了長安之後,牟世傑就勸告他與史朝英無事不要出門,到了赴會之時,再混在各方豪傑之中,大夥前往。

  史朝英很能聽從牟世傑的勸告,她安置下來之後,非但不出大門,連外院也不邁出一步。段克邪卻受不了這個約束,雖說牟世傑答應可以托人打探史若梅的消息,但他心中焦急,第二日一早就親自出去探訪了。

  長安城方圓百數十里,九衢六市,行人如鯽,要在長安城中碰見一個人,無殊大海撈針。段克邪抱著僥倖的念頭,信步所之,四處亂轉,隨時留心武林人物,不知不覺走到宣武門前,只見有一片廣場,人頭擁擠,鑼鼓聲暄,還有一面大旗,迎風招展,段克邪只道是賣解的,也不怎樣在意。

  忽聽得旁邊有人談論,一個說道:「這可真是新鮮事兒,大姑娘在京城比武招親!」一個說道:「明天的英雄會老百姓進不了去,在這裏看幾場比武,也可以過一過癮。」又一個道:「天下武師雲集京城,趁這個機會比武招親,確是最好不過。只不知那個女子漂不漂亮?」他的夥伴笑道:「你又不懂武藝,她貌美如花,你也不能攀折,你管她漂不漂亮?我倒是擔心她的武藝不知如何,倘若一出場,三拳兩腳就給人打倒了,豈非大殺風景?」先頭那個道:「她敢在英雄大會的期間,打出比武招親的旗號,諒來武藝定必不錯。」

  段克邪抬頭一看,果然見著那面大旗上繡的是比武招親四字,心想:「真正武功高強的女子怎會打出比武招親的旗號,大約是衣食困難的江湖賣解女兒,想得個歸宿,找個丈夫,但也不妨去看看熱鬧。」

  只見場中一老一少,似是兩父女身份,那女的倒頗有幾分姿色。段克邪來到之時,開場白似乎已經交待過了。只聽得有人問道:「不管是老是少,是俊是醜,只要能打敗你的閨女,就可以成親麼?」那老者道:「不錯,但還有一樣,家有妻室的可不行。」

  話猶未了,便聽得一個人大叫道:「好,小生年方三十,尚未娶妻。我來也!」此人滿臉鬍鬚,聲如破鑼,自稱「小生」,眾人無不失笑。

  那莽漢揚起一雙拳頭道:「小娘子,我若是打痛了你,你馬上出聲。」那賣解少女道:「你儘管用足氣力,只怕你打不著我。」那莽漢一拳打去,賣解少女輕輕一閃,那莽漢果然打她不著,少女一個轉身,朝他肘端一撥,登時就把他跌翻了。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掌聲如雷。

  段克邪心道:「這女子倒有兩手,並非一般賣解的可比。她的步法卻不知是那一派的,看來似曾見過,卻怎的想不起來。且再看她兩招。」

  那莽漢爬起身來,叫道:「好厲害,我可不敢討你做妻子了。」他剛剛離場,便有人走進場來,哈哈笑道:「我不怕老婆凶,你嫁了我吧。」有認得他的說道:「這人是南門開武館的常師父。他的通臂拳大大有名,這一場大約有些看頭了。」

  那賣解女子嗔道:「你打贏我再說吧。」那姓常的蹲下半腰,猛的躍起,雙拳直搗,果然似個猴子模樣,但也不過十來招,便給那女子弓鞋一絆,跌了個四腳朝天。段克邪看到此處,可漸漸有點驚奇了。但倒並非因為這女子的武功,這女子的武功雖然不錯,段克邪也還不怎樣放在心上——

  段克邪感到奇異的是,這女子的武功家數,和中原的各家各派都不相同。雖說是比武招親,並非性命相搏,但這女子的出手,卻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陰狠凌厲的手法,好似習慣已成自然。不過她在擊倒那拳師之時,段克邪卻可以看得出她只是用了一兩分功力,因此那拳師才不過摔了一跤,不至於受到重傷。段克邪越看越起疑心:「她究竟是那一派的弟子?她的武功家數,怎的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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