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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段克邪正自冥思默想,腳步也不知不覺的停下來了,史朝英忽地在他耳邊冷冷說道:「還有那位史姑娘呢?她又是什麼人?」

  段克邪呆了一呆,叫道:「你說什麼?」

  史朝英笑道:「我是問你那位史姑娘呀!」

  段克邪道:「什麼?你原來是已經知道了的麼?知道了我所說的『史姑娘』不是指你?」

  史朝英緩緩說道:「當然知道,你當我是傻丫頭嗎?你怎會看我的情份呢,這史姑娘當然是另有其人了!」

  段克邪又氣又惱,說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要攬到自己身上,自認是那位史姑娘?」

  史朝英笑道:「你要看那位史姑娘的情份,和那對兄妹攀親道故,我卻氣他們不過,所以故意作弄你們一下。怎麼,你又不高興了嗎?他們幾乎要了我的性命,難道我就不應該報復一下嗎?」

  段克邪暗暗生氣,卻又不能將他與史若梅的事情對史朝英說出來。史朝英道:「你究竟是喜歡那一個呢?是喜歡那位史姑娘還是喜歡那位妹妹?哼,我看你用情大不專一,怪不得人家惱你!」

  段克邪道:「你胡說八道!」

  史朝英道:「什麼胡說八道?你是說你用情很專一嗎?」

  段克邪叫道:「我說過什麼人我都不喜歡,你別再問長問短了,哼,哼,你再囉唆,我,我──」史朝英眉毛一揚,說道:「你怎麼呢?你又要打斷我的雙手是不是?」

  段克邪道:「我再也不理你了!」

  史朝英笑道:「誰稀罕你理我?你要走儘管走。不過,為你著想,你還是和我一道前往長安的好。一來,你可以有機會見著那對兄妹,二來,你太不懂女孩兒家的心事,有我在旁,也可以給你指點指點。」

  段克邪啼笑皆非,只好說道:「好,我不和你說了,快點趕路,從今之後,不許再提今日之事。」

  段克邪不許史朝英再提,但他的心裡卻一直是在想著這些事情,一會兒在想「若梅為什麼不與獨孤宇一起?」

  一會兒在想「若梅恨我,當真是為了不能忘懷我嗎?」

  一會兒又在想「獨孤兄妹是前往長安的,想必是參加秦襄的英雄會了?我的確可以很有機會再碰見他們。若梅現在雖然不與他們同走,但多半是約好了他們在長安相會。」

  這麼一想,他倒是急著要趕到長安了。不僅僅是為了要陪著史朝英去見丐幫首腦,而是為了要打聽史若梅的確實消息。

  史若梅也正是在前往長安的路上。段克邪在揣測著史若梅的心事,史若梅也在思念著他,揣測著他的心事。

  那日她悄悄離開了獨孤宇的家,只感天地茫茫,不知到何處去訪尋段克邪的下落。她想來想去,想到了聶隱娘,「隱娘姐姐比我有見識得多,我且先和她商量去,說不定她可以給我出個主意。」

  主意打定,遂孤身一人前往聶鋒的駐地去探聶隱娘。

  這一日經過一個小鎮,距離聶澤的駐地只不過大半日路程了,史若梅感到腹中饑餓,便走進一間臨河的酒樓,叫了幾個酒菜,暫歇片時。

  史若梅本來不大會喝酒,這時心中煩惱,要了一壺陳年花雕,借酒澆愁。她的出門經驗已比從前豐富得多,她是先摸了一摸袋裡帶有零錢,才放膽叫酒叫菜的。

  鄰座有個客人似乎注意到她這個動作,目光向她投射過來,史若梅一看,見是個穿著粗布衣裳的鄉下少年,呆頭呆腦的,看來似乎並非武林中人,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那少年見她看過來,便即把目光移開了。

  史若梅想起從前投宿客店,用金豆付帳被人拒收的那段尷尬往事,心裡不自禁暗暗好笑,「當真是一次被蛇咬了,以後見了草繩都會心慌。自從那次事情過後,我習慣了每到要付錢的地方,便總要摸一摸袋子裡有沒有零錢,倒叫人笑話了。但這鄉下少年想來地不會是壞人吧。」

  她那次用金豆付帳,曾惹來了兩個強盜跟蹤,也因此結識了獨孤宇。想起了這段往事,她先是好笑,後是感傷。段克邪的影子再一次的從她心頭泛起,她從獨孤宇又想到了段克邪了。

  段克邪在獨孤家中的花園和她見面的一幕在她腦中閃過,段克邪向她求恕的誠懇言辭猶似在她耳畔縈回,段克邪失望離開的情景也再次在她的眼前出現,她暗暗歎了口氣,心中悔恨交迸,自怨自責:「他對我這樣誠懇,我卻偏偏要把他氣走,唉,我這樣任性,真是大不應該了!段郎、段郎,你可知道我現在是多麼想求你饒恕麼?」

  她心頭感傷萬狀,不知不覺喝了五六杯酒,已自有了幾分酒意了。正在如醉如夢之際,忽地有兩個人走上酒樓,將樓板踏得震天價響,也將她驚「醒」了。

  這兩個客人不但吸引了史若梅的目光,其他客人也都對他們注目。原來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道士。出家人上酒樓已是不大常見的事情,這一僧一道尤其特別,一坐下來就招來堂倌,要酒要肉,而且還鄭重吩咐,做的紅燒肉一定要上好的肥瘦參半的五花肉。

  史若梅暗暗罵了一聲:「討厭!酒肉和尚,准不會是好東西!」

  把目光移開,懶得再看他們。卻不料他們的談話,卻不由得史若梅不留心去聽。原來他們是用江湖上的切口交談,史若梅從前是不懂的,經過了聶隱娘、獨孤宇等人所教,現在已是能聽得懂七八成。她起初還不怎樣注意,忽聽得那和尚說道:「那姓史的丫頭,道兄要是見著了她,能夠認出她嗎?」

  史若梅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他說的是誰?」

  只聽得那道人答道:「這丫頭小時候我是見過的,但女大十八變,要是現在見面,能不能認得她,這可就難說了。不過江湖上武功高強的女子沒有幾人,她更是樹大招風,總有一些線索可尋。」

  那和尚道:「她今年多大年紀?」

  那道士道:「大約是十七、八歲吧。小時候她長得很標緻,聽說現在是越發好看了!」

  那和尚哈哈大笑,說道:「我不在乎她好看不好看,我是出家人,也不想采她的花。只是你說她武功高強,這麼一點年紀,再強也強不到那裡去吧?」

  那道人道:「這倒不然,她是出於名師傳授,她的師父你沒見過也總聽過吧?那老婆子可是一等一的厲害腳色呢!所以咱們做事可還得當真謹慎一點才好呢。」

  那和尚怫然不悅,說道:「你總是畏首畏尾的,對一個小姑娘也怕得這麼厲害?她有一個厲害的師父又怎麼樣?難道咱們就惹不起了!」

  那道人笑道:「師兄不必生氣,我只是說要謹慎一些,並非就怕了她了。憑你靈山派的威風,就是她的師父出頭,也不見得就討得了便宜。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不讓她師父知道,這豈不是更好。」

  那和尚喝了一大碗酒,說道:「這也說得是。咱們受人之托,只是要那丫頭,若能少惹麻煩,當然更好。」

  那和尚忽地放低了聲音,說道:「聽說這丫頭和家裡鬧翻,是為了一個姓段的小子,這是真的嗎?」

  那道人道:「一點不假,我就是擔心她和家裡鬧翻之後,不知是不是與這姓段的小子同在一起?」

  那和尚又是怫然不悅,說道:「你也未免擔心得太多了,你若是有所顧忌,你認出了人,我來動手。這姓段的小子要是不知好壞,我就先把他宰了。」

  那道人笑道:「師兄,你也忒小覷我了。那姓段的小子雖然比這姓史的丫頭更為了得,我也不至於就怕了他,我想這姓段的小子也不一定就跟著她,我不過是多提防一層而已。」

  那和尚問道:「為什麼?你不是說那丫頭是為了他和家裡鬧翻的嗎?那又怎會不同在一起?」

  那道人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姓段的小子聽說還另有意中人呢!」

  那和尚大笑道:「這麼說,這丫頭為了他拋掉榮華富貴,這可真是太冤枉了!哈,她那死鬼爹爹──」那道人忙道:「師兄,喝酒喝酒,她爹爹的名字,你可不能亂提,現在風聲正緊!」

  後面這兩句話說得如同耳語,但史若梅仍是聽得清清楚楚。

  史若梅越聽越是驚疑,這兩個人的說話好像句句都是說她,「姓史的丫頭」「姓段的小子」不是說她和段克邪還是誰?但在他們說話之中,卻又似乎有些兒不對,史若梅不禁疑雲大起。正是:

  撲朔迷離難識破,張冠李戴起風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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