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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蓬萊魔女見東海龍的劈空掌力不遜先前,知他沒有受傷,放下了心。這時,他們一來因為摸不到竺迪羅的深淺,覺得他的武功太過怪異,追上去也未必就能將他活擒,二來也急於要給釋湛施救,希望能留得一個活口,也就只好讓竺迪羅逃走了。原來竺迪羅練有一門邪派的奇特內功,名為「天魔解體大法」,在自傷肢體之後,功力可以陡然增強一倍。他第一次吐血是因受了東海龍掌力之傷,第二次吐血卻是他自己咬斷一小片舌尖,施展「天魔解體大法」噴出的血箭。所以在第一次吐血後功力大減,而在第二次吐血後卻又忽地增強,就是因為這門邪法的緣故。但因這門邪法,極傷元氣,只能暫救燃眉之急,絕不能長久支持,故此他在一掌擊退東海龍,打開缺口之後,便要急急忙忙逃走。他說是不怕蓬萊魔女,其實正是心中害怕。

  蓬萊魔女與東海龍走進後堂,只見耿照盤膝坐在地上,釋湛的身子則斜靠著牆,胸口插的那柄匕首尚未拔出,面上已無一點血色。

  蓬萊魔女先問耿照道:「不礙事麼?」

  耿照吸了一口氣,站起來道:「幸沒受傷。但這位大師,他不肯服藥,唉,看這樣子……」

  原來耿照剛才受了竺迪羅掌力的餘波,胸口發悶,也是有氣無力。他盤膝而坐,乃是運那大衍八式,這才得恢復精神。

  東海龍頗通醫道,于耿照重濁的呼息中覺得有點不對,無暇多說,三指一扣,便搭上他的脈門,蓬萊魔女道:「怎麼?他可是……」

  東海龍松了口氣,道:「不錯,你果然幸沒受傷。但你可是身上有病麼?」

  耿照詫道:「病?我沒有什麼病呀!」

  原來耿照日前所中的公孫奇「化血刀」之毒,毒質深藏「隱穴」之中,未曾到期,外表是一點也看不出來的,但這次他因受了竺迪羅的劈空掌力波及,在運功調勻氣息之時,就顯得較常人稍為重濁了,而且呼出的氣息也微帶臭味,既然不是受傷,那就是有病的跡象了。

  蓬萊魔女聽了東海龍這麼一問,瞿然一省,也不禁犯疑,心道:「以耿照現有的功力,雖然不足以擋竺迪羅的一掌,但那一掌我已給他消去七分力道,餘波所及,他還是險些跌倒,又要運功靜坐,才能恢復精神,這可真是有點奇怪了,他本來是應該禁受得起的。」

  當下說道:「也許你初到江南,不服水土,有了病也不自知吧?進城之後,請辛棄疾找個高明的大夫給你看看。」

  東海龍心道:「他是什麼病,我也看不出來,想臨安的那些大夫,未必便能高明於我。不過,他既然還能運用內功,即使有病,大約也不是什麼重症。」

  東海龍根本就不知道有「化血刀」這種邪派毒功,他把過了耿照的脈,只診斷出他未受內傷,當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東海龍既然認為耿照的「病」無甚緊要,於是就把注意力移到釋湛身上,釋湛的傷勢卻是一眼就看得出來,他以匕首刺胸,直沒至柄,傷得極重,所受的毒,身體無力抵抗,脈息已是細若遊絲,縱有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是回天乏術的了。

  東海龍歎了口氣,駢指在他腦後的「風府穴」一戳,這是腦神經中樞所在,釋湛還未斷氣,神經受了刺激,這作用使等於現代醫術之給臨死的人打「強心針」,可以令病人苟延殘喘,獲得片時清醒。

  釋湛緩緩張開雙眼,東海龍在他耳邊說道:「釋湛大師,你可有什麼話要交代麼?今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釋湛斷斷續續地說道:「戒日法王,他,他傳來我主人的命令,要我這樣做的。魔鬼花的毒粉,也是他交給我的。主人之命,我不敢違,但我實在是無意殺害古月禪師,所以我才把戒日法王找來,要他給我解藥,唉,想不到的是我的主人還是對老禪師下了毒手,竟不讓我知道!」

  他口中說的「戒日法王」即是竺迪羅,這是東海龍已經知道了的,當下連忙問道:「你的主人是誰?」

  釋湛緩緩說道:「叛主乃是不忠,殺友乃是不義。我已負了不義的罪名,不能再犯叛主不忠之罪。我已以死自贖,請你們不要再迫我了!」

  東海龍懇切說道:「大師,我不是迫你。我們只是欲明真相,不想古月禪師枉死而已……」

  話未說完,釋湛已是眼皮闔下,寂然不動,東海龍一探他的鼻息,已斷氣了。

  東海龍雙手一攤,喟然歎道:「費了如許心力,還是得不出結果。」

  蓬萊魔女道:「也不是全無結果,古月禪師被害的內幕,已是逐層揭開了。」

  東海龍道:「可惜那真凶還是隱在幕後!」

  他們將竺迪羅與釋湛所透露的零星片段拼湊起來,大致可以描畫出一個事實的輪廓。那不知名的兇手利用釋湛與老禪師的交情,派他到古月庵臥底,事先卻不讓他知道要他作甚,臨時才叫竺迪羅代傳命令,送來毒粉,叫他下毒,殺害庵中僧眾,嫁禍于武林天驕。想是剛在下毒之後,華穀涵追蹤那個黑影,已是來到了古月庵,釋湛不敢便走,只好詐死,隨即又是東海龍與蓬萊魔女等人相繼進庵,可惜對他的詐死都未覺察。

  釋湛不敢違背主人命令,又不願殺害老友。他自以為想出了個「兩全其美」之法,待到眾人走了,他便立即去找竺迪羅,以助他活擒蓬萊魔女作交換條件,向他討取解藥,那知早在他詐死的時候,他的主人已以閉穴斷脈的絕頂功夫,取了古月禪師的性命!

  蓬萊魔女說道:「從這些事實看來,給華穀涵從太師府中追出來的那條黑影,與庵中竄出的那條黑影,都是同一個人,也就是這位釋湛大師的主人了。」

  東海龍道:「不錯,這個人可能是精於改容易貌之術。扮成武林天驕的模樣,非常相像,以致連華大俠這等精明的人,也上了他的當。但這個人既非武林天驕,咱們卻是添了一個真正的勁敵了!」

  蓬萊魔女雖然也感到有了這麼厲害的一個對手,實是堪憂,但武林天驕的疑凶之嫌,可以洗脫,她心上的一塊大石頭卻是可以放下來了。

  耿照歎道:「我道那番僧有那麼風雅,會得午夜蕩舟?原來他是給釋湛作接應的。可惜柳女俠在湖濱交手之時,未知他的來意,手下留情。」

  蓬萊魔女道:「這番僧萬里遠來,潛入江南,想來還不會就走,咱們以後再搜查他的蹤跡吧。釋湛已死,要知道准是他的主人,只有著落在這番僧身上了。唉,可惜這些事實,不能讓華穀涵知道。」

  言今及此,不覺黯然。

  這時已是天光大白。東海龍道:「咱們可該走了。」

  蓬萊魔女點了點頭,正要動身,東海龍忽又說道:「柳女俠,你等一等,你還不能這樣就走!」

  蓬萊魔女怔了一怔,愕然問道:「什麼事?」

  東海龍笑道:「你這身裝束,如何去得?要知臨安乃是南宋的京都,不比冀北平原可以由江湖人物馳騁。蓬萊魔女一個美貌女子,背插拂塵,腰懸長劍,一到市區,定然惹人注目,只怕大人小孩都要圍上來看她,如何還能訪友?」

  蓬萊魔女苦笑道:「這倒是我的疏忽了。只是如今倉猝之間,那裡去找男子的衣裳更換?」

  東海龍想了一想,說道:「有了,華大俠的房間裡想必還有他的衣服留下,你就暫且借用一套吧。他是住在方丈室後進東首的第一間房間。」

  蓬萊魔女粉臉微紅,笑道:「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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