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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東海龍道:「這位釋湛大師自殺殉友,雖然一時糊塗,也還算得是個義氣深重的漢子,我給他收殮,等你們換裝。」

  蓬萊魔女進了華穀涵的房間,只見桌子上鋪著一張紙,紙上墨瀋猶新,寫有幾行詩句,「芳桂當年各一枝,行期未分壓春期。江魚朔雁長相憶,秦樹崇雲自不知。」

  這是李義山一首贈別友人的詩,本是一首七律,但華穀涵只寫了前面四句,就匆匆離開了。

  蓬萊魔女看了這四句詩,不覺心頭悵觸,想道:「這本是李義山寫給他的一個『同年』的,(科舉時代,同榜考中的士子互稱同年。)他與那位同年,彼此欣慕對方的才名,結成知己,分手之時,依依不捨,故作此詩,華穀涵別的詩句不寫,只寫李義山這半首詩,看來真是含有深意。他與武林天驕齊名,『芳桂當年各一枝』,莫非就是隱含此意?但『江魚朔雁長相憶,秦樹崇雲自不知。』不但只是傷別,還有一片迷茫悵惘的心情,這又似乎是對我而言了。」

  蓬萊魔女想到華谷涵與檀羽沖本來可以成為好友,事實上他們從前也是彼此互相欽佩的,想不到如今竟忽而成了敵人,而自己插足其間,只怕也是造成他們變成仇敵原因之一。蓬萊魔女思念及此,也不覺悵悵惘惘,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朝陽已開始透進窗戶了,蓬萊魔女霍然一驚,心道:「水流花落,各自隨緣,只有任它將來如何變化吧。此地不宜久留,我是應該快些換裝走了。」

  她選了一件長衫,披在身上,雖然嫌長了一些,衫角沾地,也還勉強可以相就。再找一方中,蓋在頭上,遮過了頭髮,結成當時儒生所常戴的頭巾,裝束好了把拂塵藏在寬袍大袖之中,攬鏡自照,已變成了一個俊俏的書生。

  蓬萊魔女走出大雄寶殿,東海龍亦已把釋湛的屍體裝好棺材了。東海龍笑道:「好,別人只會把你當作誰家的貴介兒郎,絕不會想到你是個縱橫冀北的女俠了。咱們走吧!」

  三人離開古月庵,來到湖邊,湖上已有遊人。蓬萊魔女眼尖,一眼望去,一隻畫舫中有一個胖胖的歌女,正是昨晚給竺迪羅唱曲的那個女子,蓬萊魔女道:「照弟快走,別要給她認出了咱們。」

  耿照笑道:「昨晚星月朦朧,她在湖中,諒也看不清楚,何況你又換了裝?」

  話雖如此,小心為上,一行三眾,還是加快腳步。但在湖濱,白日青天,雖然加快腳步,卻也不便施展輕功。

  那只畫舫中有三個官員模樣的人,其中一個道:「我點一首前科狀元公于湖先生的西江月。」

  南宋詞風極盛,客人點唱,都是選些時人所作的新詞。那歌女輕啟珠唇,嬌聲嚦嚦地唱道:「問訊湖邊春色,重來又是三年。東風吹我過湖船,楊柳絲絲拂面。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寒光亭下水連天,飛起沙鷗一片。」

  耿照道:「看來似是三個外地來的不甚得意的小官。點這闋詞發發牢騷,故示高雅。」

  蓬萊魔女歎道:「金虜南侵在即,他們居然還有如此閒逸的心情,想要隨遇而安,以『世路而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自鳴得意!張於湖有許多佳詞,《六州歌頭》中的『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憂民憂國,足以振奮人心,他們卻不點唱。」

  耿照笑道:「這些『雅』得俗不可耐的官員,但知醉生夢死,管他作甚?」

  眾人加快腳步,那只小船也劃到湖心,去得遠了。但蓬萊魔女把眼望去,那三個官員立在船頭,似乎還在朝著岸上看來,蓬萊魔女卻也不放在心上。

  走過了白堤,東海龍道:「我要回去向丐幫的李幫主報告消息,不能陪你們去見辛將軍了。」

  原來東海龍就住在臨安南丐幫的總舵之內,昨晚華穀涵夜探太師府,東海龍來古月庵探聽結果,這件事是告訴了李幫主的。故而東海龍要趕著回去,怕他等得心焦。蓬萊魔女道:「既然如此,你把辛將軍的地址給我。咱們再約個地方見面。」

  東海龍沉吟半晌,說道:「李幫主古道熱腸,本是個值得結識的漢子。但你以北五省綠林盟主的身份,潛入江南。卻不方便到丐幫總舵,與一大群化子見面。這樣吧,明日一早,你到六和塔腳下等我,我帶李幫主來與你會見。六和塔在錢塘江邊,月輪山上,遠遠就能望見,最易記認。」

  說定之後,蓬萊魔女向東海龍要了辛將軍的地址,便即分手。她改了男子裝束,與耿照一同進城,果然沒有惹出什麼麻煩。辛棄疾在一條比較偏僻的橫街,租了一同破落戶的屋子。他們按址尋找,不多一會,也就找到了。正是:

  公義私情兩愁絕,武林奇女入京都。

  欲知他們會見辛棄疾之後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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