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二〇六


  王宇庭人中的麻癢稍減之後,嘶啞著聲音說道:「大大夫當為玉碎,不作瓦全,屈膝事仇之事。咱們是決計不能做的!飛龍島主,你要留我們,除非是把我們盡都殺了!」這幾句話說得大義凜然,不屬於千柳莊與飛龍島的各路豪傑,振臂齊起,都是說道:「不錯,大丈夫死則死耳,焉能受人脅逼?姓柳的,姓宗的,你不怕天下英雄唾罵,我又何懼血濺塵埃!」群雄激怒,對柳元甲的敬畏,早已變為憤恨,遷直以「姓柳的」相呼了。

  柳元甲冷笑道:「王宇庭,你好大膽!」使出凌空點穴的功夫,又是一指遙戳過來。太湖西洞庭山李寨主擋在總寨主身前,被他一指點倒。

  蓬萊魔女武功不及柳元甲,但相差亦非太遠,豈能容柳元甲騰出手去對付王宇庭?當下,將生死置之度外,唰唰唰連環三劍,劍劍指向柳元甲要害。柳元甲權衡利害,也是先擒蓬萊魔女要緊。便讓飛龍島主去對付群豪。

  飛龍島主笑道:「你們要死,可沒那麼容易!」一聲呼哨,調來了大批撓鉤手,由他手下的十二個大頭目率領,分成了十二個小隊,佈成陣勢,圍困群豪。要知王宇庭這班人都是綠林中的一寨之主或頭面人物,倘若把他們盡都殺了,他們的部下必定與飛龍島誓不兩立,故此在飛龍島主的如意算盤,上上之策,最好是把他們捉住,脅迫他們的部下。群雄有若干人被撓鉤手捉去,兀是前仆後繼,且戰且走。

  笑傲乾坤踏上飛龍島之後,雖然未曾與蓬萊魔女交談過一句話,但見她怒斥柳元甲,矢志抗金,已知她素心未改,對她的疑慮也已一掃而空。他急於去救助蓬萊魔女,在「七煞陣」中大施剛勇,宮昭文全力施為,兀是困他不住。華谷涵大笑聲中,出手如電,擊倒了他的一名師弟。

  飛龍島主喝道:「姓華的,在那裏走!」身形疾起,堵住了七煞陣的缺口,一招「裂石開碑」,向華谷涵當頭抓下!

  華谷涵摺扇一揮,只聽得「嗤」的一聲,摺扇被他的指甲抓破了一道裂縫,但這一抓卻也被他的摺扇盪開了。

  飛龍島主使的是「大力鷹爪功」,華谷涵竟然用一柄竹制的摺扇把他盪開,功力之高,實是足以震世駭俗。但飛龍島主能夠將他的摺扇抓破一道裂縫,亦大是不弱了。

  飛龍島主填上了七煞陣的空缺,他對七煞陣的陣法又是盡皆知悉的,配合了宮昭文等人施展起來,威力比之原來何止增強一倍。華谷涵登時從上風變作下風,自顧不暇。

  另一對鐵筆書生文逸凡對祁連老怪金超岳,也是十分吃緊,險象頻生。

  雙方都有獨到的武功,但金超岳的「陰陽五行掌」乃是將兩門最厲害的邪派功夫合而為一,左掌是「雷神掌」,右掌是「修羅陰煞功」。倏而一掌劈來,熱浪四溢,倏而一掌發出,冷氣侵肌。文逸凡練的雖是玄門正宗內功,畢竟還未曾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在寒熱夾攻之下,既要運功抵禦,又要應付對方的殺手招數。數十招過後,只覺得胸口煩悶,牙關打戰,而又大汗淋漓。

  文逸凡暗叫「不妙。如此下去,即使還可以支援幾百回合,過後只怕也要大病一場。」戰略一變,陡地以攻為守,一對判官筆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猛襲金超岳的三十六處要害穴道。文逸凡的輕功遠在金超岳之上,配合了他神奇莫測的點穴招數,攻得金超岳也有點手忙腳亂,非得將掌力撤回防守不可。這麼一來,攻守易勢,文逸凡雖然還是稍處下風,已是沒有剛才那樣吃緊。

  華谷涵、文逸凡在敵人圍攻之下,雖然未脫險境,也還可以勉強自保。蓬萊魔女則已到了性命難保的關頭。

  本來若論本領,蓬萊魔女也早已到了一流境界,武林中可以與她並肩的寥寥可數。但她的對手實在太強,這就難免相形見絀了。

  柳元甲的內功固是深湛之極,點穴的手法更是世上無雙。蓬萊魔女掌劍兼施,以天罡抑塵三十六式和柔雲劍法攻他,剛柔互濟,變化神奇,這已經是武林中罕見罕聞的功夫了。那知柳元甲雙手空空,對付她的兩般兵器,使出的功夫更是神奇。只見他大袖飛揚,宛如鵬鳥展翼,揮袖捲起的狂飆,把蓬萊魔女的拂塵吹得飄飄四散,轉眼之間,蓬萊魔女的天罡三十六式,盡都被他破解。

  柳元甲佔了上風,越攻越緊。袖中藏指,倏地彈出,「錚」的一聲,正中蓬萊魔女右手長劍劍脊,蓬萊魔女虎口發熱,腳步蹌踉。

  柳元甲喝道:「還不撒手!」錚的又是一指彈出,蓬萊魔女連退三步,仍是緊緊握著寶劍。她素性好強,柳元甲要奪她寶劍,她偏偏不肯放手。那知這正中了敵人之計,她要運功緊握劍柄,防禦使難以周全。柳元甲大袖虛拂,引開她的目光,驀地,欺身一戳,點了她的穴道。

  柳元甲哈哈大笑道:「看你這好強的丫頭,你還敢不認父親麼?跪下!」大笑聲中再出指點她膝蓋的「環跳穴」。意欲迫她跪下,她不能言語,一旦屈膝,旁人只道她當真是認了父親,戰意即使不登時瓦解,也要渙散無疑。

  就在此時,柳元甲的手指即將戳出之際,忽聽得鐵杖觸地的叮叮之聲,來得快極!

  柳元甲面色倏變,如遇鬼魅,不由自主地向後直退,一顆顆黃豆般粗大的汗珠,突然間「湧」了出來,身穿的青布長衫無風自皺,顯然他的身體也在發抖!

  本來那人來得雖然快到極點,但柳元甲就在蓬萊魔女面前,也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整治她的;但這個人是他平生最害怕的人,是他只要一聽到他的名字,就魂夢難安的人,是他自以為已經害死了的人。卻不料在今日這樣的大場面中突如其來,他焉能不聞聲落魄?在驟然吃驚的情況下,他向後直退乃是一種不自覺的本能反應,那還能分出心神去整治蓬萊魔女?

  這一剎那,柳元甲與蓬萊魔女都是心頭大震。柳元甲心道:「我只道是武林天驕嚇我,誰知他真的活在人間。這可如何應付?……」蓬萊魔女心道:「是誰能把這老賊嚇得面無人色?哎呀!難道是,是……」她被點了穴道,看不到背後,但聽到了鐵杖觸地的叮叮之聲,已猜想到是什麼人了。

  兩人心念未已,那突如其來的怪客,已到了他們中間,是一個相貌清癯的老者,一足微跛,以杖代步。蓬萊魔女認得是她在御花園遇見的那個給她解圍的蒙面人,耿照認得是救了他性命的那個老和尚。相隔十餘日,這老和尚已蓄起短髮,似乎是在「還俗」了。

  那怪老頭子舉起拐杖,指著柳元甲緩緩說道:「你是她的叔父,你要把她當作女兒看待,那也未嘗不可,但我還未死,你卻大可不必冒充她的父親。」拐杖回手一點,解了蓬萊魔女的穴道,說道:「瑤兒,今日咱們是闔家團圓了,你來見過你的叔父。」

  蓬萊魔女知道這次絕不會認錯父親,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爹爹!女兒好苦!女兒不能認這個叔父!」這老頭子是她父親,她是早已猜想到的了。猜想不到的是,柳元甲竟是她的叔父。她本來要父親殺掉柳元甲的,知道是她叔父之後,這話就說不出口了。

  這老頭子嘆了口氣,說道:「元甲,論你的所作所為,你是禽獸不如,我本當殺你,但我在空門二十年,而今雖然還俗,也還是皈依佛法,佛法慈悲;你當年害我,我也還沒喪命,三房只剩你一個人,咱們畢竟是同一個曾祖,我就饒了你吧,瑤兒不肯認你,那我是無法勉強的了。」蓬萊魔女鬆了口氣,原來柳元甲是她父親的堂兄弟,不是親兄弟。

  蓬萊魔女道:「爹爹,私仇可以不報,正義必須伸張。他如今是欲勾結金寇,叛國求榮。他還未悔改,你怎能就饒了他?」

  這老者面色一沉,目光如劍,盯著柳元甲道:「此話可真?」柳元甲連退三步,不敢回答,王宇庭叫道:「令媛之言,一點不假。今日與會的天下英雄,但可作為見證!」

  這老者雙眸炯炯,霎時間低眉菩薩變成了怒目金剛,峭聲說道:「你殺嫂害兄也還罷了,叛國附敵,卻大是不該!我柳元宗沒有你這個弟弟,……」拐杖緩緩舉起。

  柳元甲道:「大哥息怒,小弟知錯了!」柳元宗道:「知錯就好,你給天下英雄賠罪,叫你這些狐群狗黨放下兵刃。」

  柳元甲道:「是。我先給大哥賠罪。」彎腰合掌,忽地大喝一聲,雙掌齊發,猝擊柳元宗下盤。他蓄勢而發,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柳元宗跛了一腿,下盤不固。他攻擊的又正是柳元宗的弱點,當真是狠毒之極!

  柳元宗「哼」了一聲,罵道:「畜牲!」鐵杖點地,身形疾起,一掌拍出。

  雙方掌力相撞,發出了悶雷也似的聲響。站在旁邊的蓬萊魔女,也覺得立足不穩,不禁退了兩步。

  柳元宗以單掌對付他堂弟雙掌之力,旗鼓相當。柳元甲趁看他還在用鐵杖支地。身子懸空之際,驀地又化掌為指,五指輕舒,一齊戳出,如彈琵琶,一招之間,遍襲他足少陽經脈的十處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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