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一三六


  蓬萊魔女又驚又喜,原來這少年軍官不是別人,正是耿照,耿照練過桑家的「大衍八武」,內力沉雄,這一箭隱隱帶者風雷之聲,勁道之強,又遠在金國將軍之上。

  那將軍大吃一驚,正要拔劍抵擋,忽聽得聲如破竹,原來耿照那枝箭,卻不是射他,而是射他船的帥旗,一箭射中旗杆,帥旗登時倒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金軍驚惶喊叫聲中,耿照的第二枝箭又已射出,這一枝箭對準了敵帥的咽喉。但不知怎的,就在他將弓弦拉緊,將箭發出的一剎那,忽地「噫」了聲,手指微顫,這一枝箭就時不到敵船,而在中途掉下了。原來在那一剎那,他眼光一瞥,瞧見了敵船上玉面妖狐連清波的背影,不由得驀地一驚,這枝箭就失了準頭了。

  虞允文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發炮!」

  宋代已有製作簡單用火藥發射的火炮,但操作麻煩,攜帶不便,軍中並不常用。

  虞允文叫手下所發的「炮」,卻不是「火炮」而是「石炮」,名為「折衝機」的一種發射器,機關一扳,可將大石打出,在當時也算得是一種攻堅的利器了。

  只聽得「轟隆」一聲,大石落下,將金國帥船的船頂擊破了一個大洞,又有兩塊大石落在船邊,將浪花激起丈許多高,這只帥船雖然甲板堅厚,體積巨大,也不禁在風浪之中飄搖。金國將軍嚇得慌了,連忙叫道:「開船!」

  「帥」船上咚、咚、咚打起了收兵鼓,虞允文的船隊乘勢攻擊,登時把金國的水師沖得七零八亂,有些船隻被俘,有些則被擊沉,但玉面妖狐所在的那只帥船,卻爭先逃了。

  這時蓬萊魔女那只船已是火光融融,火舌從四邊卷來,蓬萊魔女提起艙中所貯的食水,一桶一桶地朝火頭澆去,在她站立的數尺方圓之內,積水數寸,一時尚未著火,但火勢正旺,相形之下,無殊杯水車薪,濟得甚事,不消多久,艙中所貯的食水都已用完,火勢仍在蔓延不已,船艙甲板亦已燒裂,江水也灌了進來,在水火夾攻之下,這只大船漸漸傾側下沉。蓬萊魔女歎了口氣,已是無能為力,心道:「我得見官軍打了一場勝仗,死也值得了。」

  正在這性命俄頃之際,煙霧彌漫中,忽見一隻牛皮筏子,疾如奔馬,逐浪而來,筏子上只有耿照一人,大聲叫道:「柳女俠,接著!」

  「呼」的一聲,一條數丈長的鐵鍊拋出,蓬萊魔女疾忙抓著鐵鍊,就似蕩秋千似的,倏地從火焰之中騰起,耿照將鐵鍊一收,蓬萊魔女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已是輕輕巧巧地落在耿照的船上。原來耿照認出了是蓬萊魔女,在帥船上放下這只筏子,急忙趕來的。這條鐵索是帥船上系錨的鐵鍊,三丈多長,數十斤重,幸虧耿照近來功力大增,這才使得它動。

  蓬萊魔女死裡逃生,驚喜交集,道:「幸虧碰上了你,辛將軍呢?」

  耿照道:「辛大哥正在臨安等候皇上召見。義軍奉命駐紮江陰。這裡採石磯駐紮的是虞允文將軍的部隊。」

  蓬萊魔女道:「你怎麼不與義軍一起,卻到了虞允文軍中?」

  耿照道:「我是奉命帶了一隊人來跟虞將軍學習水戰的。義軍從前只會在陸地上打仗,若不加緊熟習水戰將來怎能在長江攔擊敵人?」

  蓬萊魔女面上一紅,說道:「不錯,我今日吃此大虧,都是不識水性之故,今後我也可得好好地學學了。」

  耿照道:「柳女俠,你是怎地碰上了敵人的?你這條船似乎不是金國水師的船隻?」

  蓬萊魔女道:「我是先誤上了賊船,後來又受到金虜的包圍。」

  當下將經過說了一遍,耿照詫道:「這麼說來,你是碰上了長江著名的水賊鬧海蛟樊通了。你怎麼和他結上了梁子了?」

  蓬萊魔女道:「我也是莫名其妙。這樊通是什麼人,和金虜有勾結的嗎?」

  耿照道:「這倒不是。他們是長江最大的一股水寇,正舵主是鬧海蛟樊通,副舵主是翻江虎李寶。他們這一股專在江面上劫掠客商的船隻,平日若是碰上了金、宋兩國的水師,水師勢力比他大時,他們就聞風而逃,若是只碰到水師的零星船隻,他們就不管是敵國或是本國,都要擄船搶人的。不過,近來長江風聲驟緊,人人都知道金國即將傾國南侵,江上的客商船隻差不多都已經絕跡,這樊通找不到生活,和金人勾結,那也是說不定的。」

  蓬萊魔女暗暗納罕,心道:「難道這些水寇把我當作尋常的客商行劫?但他們卻又分明知道我身份來歷的呀。我與這樊通無冤無仇,他卻要把我置於死地,這可真是奇怪了。」

  蓬萊魔女道:「什麼鬧海蛟、翻江虎暫且不必理他,那玉面狐妖也在敵船之上,你可見到了麼?」

  耿照面上一紅,說道:「見到了。」

  蓬萊魔女道:「那還不趕快去追?」

  耿照道:「虞將軍已率水師追擊了。我和你先上帥船見虞將軍吧。」

  牛皮筏子輕便迅速,趁著順風,不一會就追上了虞允文的大船,船上放下繩梯,將他們扯上去。

  虞允文甚是歡喜,說道:「柳女俠,久仰大名,今日幸會。日前幼安(辛棄疾)兄路過,曾與小可相會,盛讚女俠忠肝俠骨,本領高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虞允文謙和有禮,毫沒將軍架子,蓬萊魔女也暗暗心折,說道:「朝廷有虞將軍在,何愁胡馬渡江?」

  虞允文哈哈笑道:「我聞金主亮曾出大言,說他有百萬精兵,投鞭足以斷流,天塹何難飛渡?我倒要看他如何飛渡,我只有一萬數千烏合之眾,他若渡江,我倒要碰一碰他那百萬大兵。」

  蓬萊魔女道:「虞將軍無乃過謙,你手下士卒,無不以一當百,怎說是烏合之眾?」

  耿照笑道:「虞將軍此言倒並不假,這一萬數千之眾,的確是七拼八湊集成一軍的。說起這支軍隊湊合的經過,還當真是令人又好笑、又痛心呢!」

  蓬萊魔女道:「怎麼?」

  耿照道:「自從金國即將南侵的風聲傳出,原來的江防軍各地將領,十之七八,棄軍而逃,好在士兵倒是同仇敵愾,大都集結不散,要求抗金。虞將軍將他們收編,又招集了好些義民,這才湊成這支軍隊的。朝廷還諸多掣肘,虞將軍的處境,也實是艱難呢。」

  虞允文正容說道:「忠君報國,死而後已。耿兄不可妄論朝政,只求盡其在我!」

  原來虞允文是個進士出身,在南宋朝廷做個不大不小的官兒(禮部郎官),這次金人南侵的消息傳來,許多畏敵如虎的大臣,都主張「浮海」逃避,但也幸有一些堅決主張抗敵的忠臣,力陳不可逃避,其中就有虞允文所上的一疏(奏摺),詳舉金兵必敗的理由(金主暴虐,民心不附,勞師遠征,師出無名,驕兵必敗,長江水戰,以其所短,攻我所長,等等……)南宋高宗皇帝趙構雖然也有與敵妥協之心,但因金人渡江,這是威脅到他生死存亡的問題,因而方在抗敵一派的催動之下,勉強起而備戰。派大將劉錡為江淮制置使,並調虞允文作隨軍參贊。虞允文本無實職,手下亦無軍隊,這次他編散兵游勇,招集義軍,訓練成一支精銳的水師,事先還是未曾請准過朝廷的。朝中權貴,不滿他自作主張,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防他爭權奪利,故而對他諸多掣肘,這也不必細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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