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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蓬萊魔女尋思:「不知道武林天驕來意如何,倘若他是來助這老怪的,我與東海龍、西岐鳳就要命喪此間了。」

  要知蓬萊魔女曾與武林天驕兩度交手,武林天驕對她都似無甚敵意,每次都是點到即止,隨即一走了之,令得蓬萊魔女根本捉摸不到他的心意。但這武林天驕畢竟乃是主人,蓬萊魔女正自處在下風的時候,見他突如其來,心中總是惴惴不安。

  簫聲越來越見清亮,轉眼間只見那武林天驕已現出身形,走到場中。蓬萊魔女心裡怔忡,不知不覺招數一亂,露出了好大的破綻。但說也奇怪,那金超嶽竟也露出驚愕的神情,似是比她還要心裡不甯,本來蓬萊魔女已露出破綻,這正是金超嶽乘虛進擊的大好時機,他卻似熟視無睹,雙掌拍出的力道反而比前減弱。時機稍縱即逝,蓬萊魔女迅即彌縫破綻,轉守為攻,抓緊先手,登時把頹勢攙了過來。

  簫聲拔高,當真是聲如金石,響遏行雲,金超岳更顯得焦燥不安,步法也有點亂了。蓬萊魔女本來可以趁此時機逃走,但她見此情形,心裡甚為奇怪,一時又不想逃了。

  簫聲忽地戛然而止,武林天驕走到了那軍官的面前,停了下來,玉簫一指,解開了那軍官兒的穴適,笑道:「你這幾年倒混得很得意啊,做起官來了,看你的頂戴,職位還不小呢!是遊擊將軍嗎?」

  蓬萊魔女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見武林天驕解開了那軍官的穴道,心裡又不禁一驚:「果然他們是自己人!他救了這個軍官,下一步大約是要把東海龍西岐鳳縛起來了?」

  心念未已,忽見那軍官打了個千,滿臉尷尬的神情說道:「多謝少主人搭救!」

  忽地把他的頂戴摔開,錦袍撕下,惶然說道:「請少主人治罪,小的以後再也不敢私逃啦!」

  武林天驕淡淡說道:「這也沒有什麼,人望高處,水向低流,你作遊擊將軍,當然比跟我做書僮好得多!」

  那軍官越發惶恐,忽然劈劈啪啪,左右開弓,接連自打幾記耳光,說道:「請少主收留,我還是願意跟你。我的性命是少主救的,少主你要再取回去,我也甘受無辭,只求少主不要將我摒棄。我一時做錯,悔已莫及,官場上的氣,更不好受,還是服侍少爺的好。求少爺饒了我吧。」

  蓬萊魔女這才知道,原來這軍官乃是武林天驕的書僮,他那一身武藝大約就是陪伴武林天驕習武之時偷學來的。心裡想道:「聽這口氣,武林天驕很不高興他的書僮做金國的官,而他自己卻又暗中做那金主完顏亮的保鏢,這倒真是奇怪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武林天驕又問道:「你不是和赫連郡主一起的嗎?她呢?」

  那軍官道:「赫連郡主已經走了。她、她給那魔女刺了一劍。」

  顯然是想挑起他少主人對蓬萊魔女的敵意。武林天驕眉頭一皺:說道「這可真是不巧得很,每次都是我一到來,她就走了。」

  轉過頭來,驀地沉聲說道:「你既然願意仍舊跟我,以後就別再多管閒事!你回去吧,這裡用不著你了!」

  那軍官嚇得諾諾連聲,連忙退下。

  蓬萊魔女疑心大起,「原來那玉面妖狐複姓赫連,還是什麼『郡主』。赫連乃是胡姓,她是胡人那是無疑的了。但金國的王族之中,卻似乎沒有『赫連』這個姓氏,她這『郡主』卻又是誰封的?」

  這還不算奇怪,還有另一個更大的疑團,蓬萊魔女接著想道:「不過是幾天之前,這武林天驕與那玉面妖狐還在我師兄家中,同來同去,怎的他現在卻在歎息機緣不巧,碰不上那玉面妖狐?難道是兩個人麼?但那日我聽得那妖狐和公孫師兄所說的話,卻又分明是那個與北宮黝勾結,又陷害過耿照的那個玉面妖狐連清波。」

  饒是蓬萊魔女聰明過人,見多識廣,這時也是百思莫得其解。

  蓬萊魔女正在胡亂猜疑,只見那武林天驕已向東海龍與西岐鳳走去,不由得大大吃驚:「要是武林天驕心懷惡意,這可如何是好?東海龍、西岐鳳二人,即算沒有受傷,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何況他們現在正自運功療傷,又正是到了緊要的關頭!」

  她心裡一慌,招數登時亂了。幸好那金超嶽也似乎正在分出心神,注意武林天驕的行動,又錯過了一次可以輕易取勝的時機。

  但雖然如此,蓬萊魔女在心神一亂的那剎那間,挑塵封閉不嚴,卻被一絲陰煞之氣,又侵進了她的穴道,蓬萊魔女打了一個寒噤,登時清醒,連忙加緊施為,彌縫了露出的破綻。

  武林天驕面帶笑容,一步步地往前走去,這時已將要到了東海龍與西岐鳳的面前。這二人並排坐在地上,正自默運玄功,身上所受的寒毒熱毒雖然未能驅除盡淨,功力已稍稍恢復了幾分,見武林天驕走近,不約而同地突然四掌齊發,他們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角色,儘管只是剩下幾分功力,兩人聯手發出的內功,仍是足以裂石開碑,傷人有餘。

  武林天驕笑道:「兩位不必多疑,我是給你們治傷來的。」

  他神色自如,笑容未斂,在掌風激蕩之中,霎時間就到了東海龍面前。東海龍那肯相信,正要躍起拼命,但武林天驕比他更快,一手已搭上他的肩頭,西岐鳳一時心意未決,此際見把兄被來人制住,方自吃驚,武林天驕的另一隻手又把他按住了。

  在這瞬間,東海龍只覺一股暖流,從他背心透入,在他體中流轉,直往丹田,登時似是豬八戒吃了人參果一般,八萬四千個毛孔,無一個毛孔不舒服!東海龍被金超岳的「修羅陰煞功」掌力打傷,身上著的是陰煞之氣,這般暖流流經之處,寒意頓消,東海龍再以本身的內功配合,不消片刻,所著的陰煞之氣全部驅出,登時精神大振,功力恢復如初。

  西岐鳳則是被金超岳「雷神指」的指力所傷,身上著了熱毒,在這瞬間,他則覺得一片清涼,也是舒服之極,過了片刻,他體中的熱毒亦已全部消解,功力恢復如初。

  他們這才知道武林天驕的確是以本身的上乘功力,給他們驅毒療傷。這武林天驕能夠雙掌同時運功,各生妙用,寒毒熱毒,一舉盡消,這等神奇奧妙的內功,饒是他們二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角色,也覺得簡直是難以思議,不禁又是佩服,又是驚奇!

  武林天驕微微一笑,說道:「兩位再各自運功三轉,那就可以永除後患了。」

  不待他們說出「多謝」二字,已自離開,緩緩向蓬萊魔女與金超嶽惡鬥的地方走去。

  金超嶽一直留意著武林天驕的行動,見他走來,不由得面色鐵青,冷冷說道:「檀貝子,你意欲如何?」

  武林天驕笑道:「金老先生,你也可以歇歇了。」

  蓬萊魔女這才知道「武林天驕」的姓氏,心道:「原來他還是金國異姓藩王的貝子,怪不得那次他在泰山頂上,要在暗中保護完顏亮了。」

  金國的「貝子」有兩種,一種是宗室親王的兒子,一種是異姓藩王的兒子,「檀」姓乃是金國著名的「華姓」(高門貴族的姓氏),金國有好幾代皇帝的皇后就是娶于「檀」家,這一姓的族人在金國中居高位掌大權的很多,例如金主完顏亮以前的御林軍總管檀道清,現任的燕雲十六州兵馬大總管檀道隆都是。檀道隆這一家是受封為藩王的,這武林天驕既被稱為「貝子」,想必是擅道隆的兄弟了。蓬萊魔女心頭一凜,暗自尋思:「他是金國的貝子,那是絕不會助我的了。他要這老怪歇手,莫非他是有意和我三度較量麼?」

  金超嶽聽了這話卻是又驚又怒,沉聲說道:「檀貝子,你與皇上縱然意見不合,卻怎可胳膊反向外彎?這魔女是金國的大敵,你知不知道?」

  武林天驕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只知與漢人為敵,國事就要壞在你們這班人手上!」

  金超嶽喝道:「好,這麼說,你是意圖叛國,助這魔女了?」

  武林天驕冷笑道:「我不與你一般見識,我勸你住手,這是一片好心,你可知道麼?我才沒那麼些閒工夫與你較量呢!」

  金超嶽心上一塊石頭放下,尋思:「到底他還是金國的貝子,不敢吃裡扒外。哼,哼,只要他不出手,我已是勝券在握。」

  武林天驕似是知道他的心意,一聲冷笑道:「你以為你准是柳女俠的對手麼?我勸你住手,是怕你折了金國武人的顏面,也是為你著想。你這一大把年紀了,若然敗在一位年輕姑娘的手下,你不害臊,我也為你難過!你卻不識我這一片好心,反而當作惡意麼?」

  金超超氣得七竅生煙,縱聲大笑道:「檀貝子,你號稱武林天驕,我金某也不是無名之輩!你莫在門縫裡瞧人,把人瞧扁啦。你就騎著驢兒看唱本,走著瞧吧!請站遠一些!我倘若容得這女娃子過得百招,你就把我的『金』抹掉!」

  武林天驕淡淡一笑,說道:「好,我就走著瞧吧。我倒願你得勝,只看你自己能不能夠爭氣了!」

  背負雙手,抬首望天,果然遠遠地離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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