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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蓬萊魔女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公孫奇忽地移轉話題,說道:「你可知道那武林天驕是什麼人?」蓬萊魔女本不滿意他移轉話題,但這武林天驕的來歷,卻是她長久以來渴欲知道的,不禁問道:「你這麼說,敢情你知道他是誰了?」公孫奇雙眉一豎,咬牙說道:「從前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這武林天驕就是那賤人舊日的情郎!」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連忙峭聲斥道:「住口,你怎可如此含血噴人?師嫂對你是情深義重……」公孫奇淡淡說道:「師妹,你的武學造詣在我之上,難道你看不出那武林天驕的家數麼?」

  蓬萊魔女又是一怔,問道:「怎麼?」公孫奇道:「武林天驕的家數脫胎自桑家的上乘武功,其中有幾招就是從大衍八式變化來的。」蓬萊魔女見過桑白虹的武功,也見過耿照所用的大衍八式,剛才已略有所疑,此時聽師兄這麼一說,不由得心裏想道:「確是不錯。但經過武林天驕的變化運用,卻是比桑家的原來武功高明多了。倘若這武林天驕當真是大魔頭桑見田的弟子,那麼得這大魔頭衣缽真傳的,就不是師嫂而是這武林天驕了。」當下問道:「他們的家數相同,這又怎麼樣了?你怎可據此就推斷他們之間有什麼私情?」

  公孫奇冷笑道:「師妹,你瞧這武林天驕的相貌,是不是像個胡兒?」當時在中國的北方,漢胡雜處,彼此通婚,漢人胡人,本不容易分別,但蓬萊魔女從北宮黝的口中,早已知道武林天驕是金國武士引以為榮,最最崇拜的人物,而且他又曾經暗中保護過金主完顏亮,當然是金人無疑。當下說道:「不錯,他本來是個胡兒,還用說麼?」

  公孫奇道:「看呀,如此說來,他怎會是我岳父的門下?我岳父雖然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但他一生卻是痛恨金人的,他生前曾定下戒條,嚴禁部屬作金人的官,這想必你也聽說過的了?」蓬萊魔女想起桑白虹在密室中告誡她師兄的說話,心道:「是呀,師嫂不准她丈夫與玉面妖狐來往,為的就是稟承她父親的遺訓。如此說來,桑見田確是不會收一個胡人作為弟子,尤其這武林天驕更多半是金國的皇族中人。」

  公孫奇接著說道:「還有一層,我爹爹與桑家乃是世仇,他心目中最大的強敵也就是我那死鬼岳父,這也是你知道的了。強仇大敵,必須知己知彼,我爹爹對桑見田的一切情形,當然瞭若指掌,桑見田倘若有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徒弟,我爹爹還會不知道麼?但我爹爹可從來沒有提過桑見田有這麼一個傳人!」

  他說到後來,已是直呼岳父之名,越說也越得意了。

  蓬萊魔女心想:「不錯,我一向只知道桑家的武功只傳給兩個女兒,從沒聽說桑見田還有徒弟。我師父對桑家一切極為留心,即使是桑見田秘密收徒,瞞得過別人,也未必瞞得過我師父的。我師父交遊廣闊,所交的又都是江湖上的奇人異士,武林天驕技成已非一日,倘若他當真與桑家有甚淵源,我師父豈能不得一點風聲?」蓬萊魔女最初未經深思,還有點懷疑「武林天驕」是桑見田的弟子,如今層層剖析,最初的想法,已是站不住了,因而心中也就更感到「武林天驕」的來歷神秘。

  公孫奇得意洋洋,往下說道:「師妹,以你這樣聰明,難道還不能識破其中疑竇?武林天驕從何獲得桑家的武功?我岳父不會傳給他,傳給他的人,除了桑白虹這賤人還有那個?老實說在那賤人與我成婚之前,我早已知道她有個情郎的了,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是那一個!不但如此,還有好些蛛絲馬跡,那賤人在婚後也與情郎暗中互通聲氣,我就是怕她與情郎暗中聯手,暗害於我,我才先下手為強的!」

  其實只有「武林天驕」的家數與桑家的武功頗有相同之處,這一點乃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無中生有!公孫奇絕頂聰明,想為自己的罪行開脫,同時也是為了想騙取師妹的信任與同情,信口亂捏了一大段說辭,但說來頭頭是道,蓬萊魔女也不禁信了幾分。

  蓬萊魔女心裏想道:「師嫂出身邪派,在婚前行為不大正當,或許也會有的。婚後不知如何,但就我剛才所見,她對師兄卻是深心相愛,並無虛假。」當下說道:「師兄,你不要胡亂猜疑,你們已經是相近十年的夫妻了!……」公孫奇打斷她的話道:「這不是猜疑,這是事實。」蓬萊魔女道:「有什麼真憑實據你已拿到了手中麼?」公孫奇冷笑道:「還用得著什麼證據?那武林天驕今晚到來,又和她一同走了,這就是證據!師妹,多謝你好言相勸,但請你設身處地替我想想,這樣的夫妻還能做下去麼?我與她已是恩斷義絕,師妹,你能原諒我過去做錯的事,仍像從前一樣對待我麼?你可知道,我是一向喜歡你的啊!」

  蓬萊魔女勃然變色,厲聲說道:「師兄,不管如何,你對妻子下這毒手就是不該!我和你是師兄妹,我受你爹爹撫養之恩,一向也願意把你當作哥哥看待,但倘若你做出天理難容的事情,我認得你,我的寶劍卻不認得你!」公孫奇面色灰白,訥訥說道:「師妹,你,你,你就一點不念從前的情份?」蓬萊魔女正色說道:「我就是因為念在師兄妹的情份,想你做個好人。你過去做錯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今後可要堂堂正正做一個人。」

  公孫奇道:「你要我怎麼樣做?」蓬萊魔女道:「回去見你爹爹,稟明一切,你爹爹會原諒你的。然後你要我回師嫂,向她認罪。依我看來,只要你真誠悔過,她也會饒恕你的。你不必擔心你爹爹不許她進門,我會替你們說好話的,師嫂對你一片真情,你若對她三心二意,甚或還想謀害她,那我就第一個先不饒你!」

  公孫奇顫聲道:「這個,這個——」蓬萊魔女道:「我言盡於此,聽與不聽,這就由得你自己了!師兄,我望你好自為之!」說完便去,再不回頭。公孫奇呆若木雞,心裏想道:「這可真是兩頭不到岸,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唉,我該不該聽她的話,回不回家呢?」

  蓬萊魔女走出了桑家堡,也是心事重重,暗自思量:「師兄的話不知是真是假?但師嫂與那武林天驕同走,總是令人放心不下。她未必與武林天驕有什麼私情,最少在婚後不會。但只怕她不知道武林天驕的身份,那就可能像耿照從前一樣,糊裏糊塗,給敵人利用了,自己也不知道。」再又想道:「好在我師兄倒並非叛國投敵,我卻可以放下一重心事。這裏的事情既了,我應該到江南走一趨了,不論於公於私,我都應該見見笑傲乾坤。但在去江南之前,我可先得回山寨安排一下,好在金兵侵宋之時,冀魯的綠林好漢,也可與義軍呼應。」

  主意打定,蓬萊魔女就兼程趕路,向北而行。她為了趕路,也為了便於施展輕功,不走大路,專抄山間的小路行走,免得惹人注意。她腳程快速,不過幾天工夫,已到了冀魯交界的山道上。

  山風吹來,蓬萊魔女吸了一口,不覺眉頭一皺,暗自沉吟:「奇怪,這風中怎的有一股腥味?」朝著那股風向走去,只覺前面黑壓壓一片危崖,崢嶸兀立,崖上大紅的山茶花正在盛開,而那股腥味也越來越濃了。到了此刻,蓬萊魔女已可以肯定這是血腥的氣味,心裏想道:「是誰在這裏殺了人?而且看來不只殺的一個!倒要上去看看。」

  蓬萊魔女施展絕頂輕功,腳點危石,手攀藤蔓,轉眼之間,就上了那座危崖,途中還隨手摘了一朵茶花。

  上面倒是一塊平地,蓬萊魔女定睛一瞧,這一驚端的非同小可,只見那塊草坪上,東南西北四方,備有一堆亂石,亂石上各有三顆人頭,正中間有塊形如鏡合的圓石,石上也有一顆人頭,共是一十三顆人頭!

  蓬萊魔女身為冀魯的綠林領袖,劍底也曾誅過不少奸邪,只是發現人頭,還不會令她吃驚,令她吃驚的是,這些人頭竟有許多是她認識的人,而且還有幾個是向她納貢、依附於她的山寨寨主!

  蓬萊魔女可以看出,這些人頭,都是給人用藥水煉過的,面目完整,神情如生,只是比生前縮小了一半有多。蓬萊魔女一路看過去,心裏越來越是驚疑,「只就我所認識的這幾個人而論,快馬韓的五虎斷門刀是武林一絕,鐵拐李的亂披風拐法也曾縱橫綠林,還有跳虎澗的柳麻子和飲馬川的楊大眼也都是一方之霸,這些人武功委實不弱,怎的都給人殺了?」

  再看到正中間圓石上的那顆人頭,更是吃驚,那是山東綠林大豪、新任一股義軍首領的褚大海,此人不但武藝高強,而且性情豪爽,任俠仗義,素為綠林好漢推重。蓬萊魔女崛起之後,他起初不服,後來見蓬萊魔女力抗金兵,行事磊落,武功又是世所罕見,這才心悅誠服地與蓬萊魔女深相結納,自願作她的部屬,蓬萊魔女也很敬重他,不敢以部屬看待,而尊他以大哥之禮,因此這褚大海實際上就等如蓬萊魔女在山東的副手。此際,蓬萊魔女見褚大海也被殺害,不由得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心想:「兇手把這些人頭擺在此處,不知是何用意?可能會有人來,我且在此守候。求褚大哥在天之靈保佑,讓我捉著兇手,替你報這血海深仇。」當下將褚大海的人頭拿了下來,用一件衣裳包好,其他的人頭,她就無法一一收拾了。

  樹林裏遠遠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與風刮茅草的聲響並無多大分別,但蓬萊魔女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一聽就知是有輕功高明之士來到,心想:「我且看看來的是誰,有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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