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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雲紫煙的師妹奉命而來,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蓬萊魔女,求蓬萊魔女拔刀相助。

  蓬萊魔女聽了,大為驚駭,還不只是因為那少年的手段之狠,本領之強,而是因為她已知道了那少年的來歷。

  那名叫公孫奇的惡毒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師父公孫隱的獨子,小時候天大和她在一起練武玩耍的師哥。

  雖說她的師父早已不認這個兒子,並曾吩咐她,叫她也不要再理睬這個師哥,但蓬萊魔女對這位師哥總還是有點關心,自出師門之後,也早就暗中打聽過他的消息。

  蓬萊魔女受師恩深重,每當她想起師父老年失子。總不免替師父難過,因而她私下抱了一個心願,希望能夠見到她的師哥,勸他改邪歸正,回家向父親認罪,父子重好如初。可是她兩年來闖蕩江湖,多方打聽,卻絲毫沒有得到師哥的消息。

  正因為她抱著這個心願,所以當她聽到了師哥作惡的消息之後,一方面固然是暗暗痛心:「師哥果然是結交匪人,胡作非為。」

  一方面也抱著希望:「我見了師哥,把師父怎樣為他難過的事情一一告訴他,倘若他還有天良,想來也應悔過了。」

  當然她不會向雲紫煙的師妹說出,這公孫奇就是她的師哥,只是一口應承,立即和她趕回去援救雲家父女。

  可惜路途遙遠,她們二人雖然兼程趕路,到了南陽雲仲玉那個朋友的家中,已經是遲了一天,過了公孫奇與雲仲玉相約的期限了。

  蓬萊魔女惴惴不安,以為雲紫煙已給她的師哥攜去,或者最少已是受了一場侮辱與折磨了。

  那知雲家父女滿面笑容地出來迎接她,向她道謝之後,說道:「好了,好了,那惡少年公孫奇已給人趕跑了,從今之後,他是不敢再來糾纏我們了。但你遠道而來,拔刀相助,這番好意,我們還是一樣銘感於心。」

  蓬萊魔女聽了,不由得又是大為驚詫,急忙間雲紫煙,是什麼人將公孫奇趕跑的。

  雲紫煙道:「我們給他迫得無路可逃,毫無辦法,劉伯伯(雲仲玉的那個朋友)只好多約了兩位知己,陪我們父女,坐在家中,等候橫禍的到來。那時我們唯一的指望只是柳姐姐你能夠及時趕到,否則我們只有大夥和他拼命了。

  「中午時分,那惡賊果然來了,他一來就聲言,這次我爹爹若是依然不肯允婚,他,他,他就要強搶了。我們大夥和他惡鬥,那惡賊端的十分厲害,片刻之間,劉伯伯和他約來的兩位友人,都已受了重傷。

  「我爹爹歎了口氣,說道:『好女兒,咱們不能量辱,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雲家的清白。』我知道父親的意思,正要橫劍自刎,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然聽到了一陣笑聲。」

  雲紫煙的師妹詫道:「一陣笑聲?哦,莫非是咱們的笑師叔來了嗎?」

  她們的師父峨嵋無相神尼有個同門師弟,武功極高,對人和氣,笑口常開,因此人人稱他為「笑和尚」,他本來的姓名法號,反而沒人知道了。雲紫煙等一班同門師姐妹也都習慣了這樣叫他。

  豈知雲紫煙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笑師叔,是一個咱們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此人的武功之高,當真是深不可測,依我看來,絕不在咱們的笑師叔之下。」

  她的師妹駭然問道:「是那位老前輩?」

  雲紫煙笑道:「是一個看來還不到三十歲的中年書生。」

  她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一陣笑聲過後,這書生突然出現,搖著一把摺扇,指著那惡賊罵道:『你作惡多端,終於給我撞上了。看在你父親的份上,這次我還不想要你的性命,快快給我滾開。』

  「那惡賊對這書生似乎頗為忌憚,說道:『你是什麼人,何必來此多管閒事?』

  那書生道:『你管我是什麼人?你不服氣,盡可和我打上一架。我若輸給了你,立即撒腿便跑,你若是輸了給我呢?』那惡賊道:『從今之後,不再踏進山東半步。』那書生道:『還不許再糾纏雲家父女。』那惡賊冷笑道:『你有本領將我打敗,一切依你。』那書生笑道:『好,我就是要你這一句話,我也不怕你違背諾言,我自有本領整治你。來吧!』

  「那惡賊在腰間一拍,突然手中多了一柄軟劍,原來他是把軟劍當作腰帶,纏在腰間的。他和我們搏鬥的時候,從來沒有用過兵器,如今一見這個書生,就要動用軟劍,顯見在他的心目之中,早已認定那書生是個勁敵。

  「能夠當作腰帶的軟劍,當然是百練精鋼,練成了可作『繞指柔』的寶劍,那書生雙手空空,除了一把摺扇之外,別無兵器,我們都是深知那惡賊的厲害的,不禁暗暗為他擔心。

  「我們心念未已,他們兩人已在交手,說也奇怪,那書生竟然就用這把摺扇,硬擋他的寶劍。只聽得那惡賊劍尖抖動,嗤嗤有聲,我們在旁邊的都覺得冷氣森森,寒風撲面,好不厲害!可是那惡賊連刺了數十劍,每一次劍尖觸及那書生的摺扇,都好似有一股潛力牽扯他的寶劍似的,總是滑過一邊。那書生一把摺扇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招招都是政向那惡賊的要害穴道。不過片刻,那惡賊已是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力。」

  蓬萊魔女聽了,也不禁駭然,心中想道:「這書生用的是最上乘的卸力功夫,我雖然也懂得這門功夫,但要像他這樣,用一把摺扇,就能卸開我師哥的淩厲劍勢,只怕也未必能夠。想不到武林中竟有這樣一位人物!」

  雲紫煙接著說道:「他們惡鬥了大約一炷香時刻,那書生忽地又是一聲長笑,聲如金石,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我急忙堵住耳朵。笑聲未了,只見那書生的摺扇倏地張開,向那公孫奇面門一搧,那惡賊似乎被他激怒,逕自一劍刺去,那書生大喝一聲『撒手』,扇子一翻一覆,倏地一個盤旋,手法快如閃電,我們還未曾看得清楚,只聽得那惡賊大叫一聲,兩人的身形已是倏地分開,那惡賊的寶劍果然已到了那書生的手中,也不知他是怎樣搶過來的?

  「那惡賊撤腿便跑,書生哈哈笑道:『誰要你這破銅爛鐵,拿回去吧!』將那柄寶劍擲出,儼如一道長虹,向那惡賊的後心飛去,那惡賊反手一接,卻接不著那書生的勁道,『蔔通』的就摔了一跤,我氣他不過,正要上去給他一劍,那惡賊也真了得,一個『鯉魚打挺』,早已翻起身來,拾起寶劍,越過圍牆了。他跌倒、爬起、拾劍、越牆,四個動作,一氣呵成,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情。那書生歎口氣道:『可惜你一身武功,卻不學好。這次由你去吧,下次撞在我的手上,可不能輕饒你了!』那惡賊叫道:『你別倡狂,至遲三年,我必來向你領教!』說到『領教』二字,那聲音最少己在一裡開外!書生搖了搖頭,他贏了那個惡賊,卻反而笑容盡斂,神色黯然。」

  雲紫煙的師妹道:「可惜,可惜,便宜了這個惡賊。那書生姓甚名誰,你們可有問他麼?」

  雲紫煙道:「我們父女當然是立即向他道謝,問他姓名。那書生卻不回答,只是仰天大笑,朗聲吟道:『昂頭天外笑,湖海一書生,但識狂歌客,何須問姓名?』狂歌大笑聲中,轉眼之間,已是走得無影無蹤!」

  雲紫煙的師妹又說了幾聲「可惜」,「這書生幫了咱們這樣大忙,咱們竟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雲紫煙笑道:「他雖然沒有說,不過劉伯伯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蓬萊魔女與雲紫煙的師妹同聲問道:「他是何人?」

  雲紫煙道:「劉伯伯說這人定然是『笑傲乾坤』狂俠華谷涵。」

  蓬萊魔女詫道:「狂俠華谷涵?這名字我倒沒有聽過。」

  雲紫煙的師妹笑道:「這書生的行徑確是有幾分狂氣。」

  雲紫煙道:「據劉伯伯說,狂俠華谷涵出現江湖,也不過是這幾年間的事情。他到處打抱不平,有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知道他的姓名的人極少。劉伯伯也是聽得一位老前輩說的,這位老前輩和他有點交情,但亦是只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來歷。」

  這就是蓬萊魔女第一次聽到華穀涵這個名字的經過。想不到就是這個華穀涵,現在給她送來了這三樣古怪的禮物!這段往事在她心頭掠過,她不禁又看著這三樣禮物發呆了!正是:

  芳心早幻檀郎相,亦狂亦俠亦溫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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