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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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心想:「我父親的遺書已在她的手中,我的秘密她也早已知道了十之七八,索性就對她說了吧!」不知怎的,耿照本來是把蓬萊魔女當作敵人的,到了此時,卻感到她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戚嚴,同時也今人感到可以信賴。 蓬萊魔女聽他講了在薊城的這段經過,忽地冷冷說道:「依你說來,你那晚回到家中,你的母親和家人王安、小鳳都已先給人害死了。玉面妖狐縱使是暗中救你,那也是後來的事了。這中間難道沒有可疑之處?你就這樣相信玉面妖狐?」 耿照大心一驚,叫道:「你說什麼?你、你、你意思是指連姑娘是兇手麼?」蓬萊魔女道:「我並無事實可以證明,但照玉面妖狐的行徑,她做出這等事來,也不足為怪。她不是已曾對你屢次說謊麼?」 耿照叫道:「不,不對。這未免太過不近情理!若然她當真就是殺害我母親的兇手,她何必還要兩次三番救我的性命?」那小丫鬟珊瑚笑道:「或許她看上你這個小白臉呢?」耿照怒道:「你、你、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怎可以老是把別人的義俠行為,往歪處設想?」珊瑚捧腹大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得有人這樣稱讚玉面妖狐。哈哈!想不到妖狐竟變成了君子,又變成了義俠啦!」 蓬萊魔女說道:「珊瑚,不許你這樣口角輕薄。耿照,你也不用暴跳如雷。咱們都不要先存成見,總得查個水落石出。」 耿照早已認定他的表妹是殺母仇人,只因這是他有生以來所受的最大創傷,他實在不願向人提起,在剛才敘述之時,也瞞過了與表妹反目成仇這一節。但這時,他激動已極,不由便衝口說道:「不勞費心,事情早已水落石出了。我母親是給人點了笑腰穴死的,家人王安、小鳳是中了透骨釘死的。這是秦家的獨門手法和獨門暗器!」 蓬萊魔女微噫一聲,說道:「這麼說,你是懷疑金剛手秦重了?」那丫鬟忽地叫起來道:「我前日碰到秦重的女兒,她說她的父親給人殺了,莫非就是你這小子殺的?」蓬萊魔女笑道:「秦重何等功夫,焉能給他殺掉?殺秦重的必是另有其人,你不可胡亂猜疑。」耿照本待直認不諱的,但聽蓬萊魔女這麼一說,心念一動,便臨時改變了主意。 耿照心裏想道:「她書房裏雖然掛有南宋狀元所寫的詞,但她究竟是何等樣人,我仍是毫無所知,何必把一切都向她吐露?且聽她如何說法。」 只聽得蓬萊魔女緩緩說道:「有一件事情,也許你還未知道,秦重與南邊的一位義軍首領早有聯絡,那位義軍首領請他前往相助,秦重也已答應了,並約好了日期。但卻遲遲不見他來。那位首領大哥知道我這次要路過薊州,曾托我去向秦重促駕。那知我還來不及去見秦重,他已遭了橫死。你想想,秦重是個心懷壯志的義士,他焉能暗害你的母親?」 耿照聽得又是心頭一震:「難道我是當真殺錯了人?」當下說道:「但那點笑腰穴的手法和獨門暗器透骨釘分明是秦家才有,這又如何說呢?」 蓬萊魔女笑道:「不錯,這兩樣功夫乃是秦家的家傳絕技,但倘是武學高明之士,一理通百理融,也不見得就不會使這兩種功夫?你瞧——」忽地伸指向耿照遙點一指,耿照只覺腰間麻癢之極,不由自主的失聲大笑,蓬萊魔女再遙點一指,解開他的穴道,耿照透了口氣,這才收得住笑聲。 蓬萊魔女道:「你瞧,這是不是點笑腰穴的手法?倘若我不給你解穴,你此時早已要笑得氣絕而亡。可見這並不是只有秦家的人才會使用。」耿照不禁大為駭驚,這蓬萊魔女能在距離數尺之外,使出隔空點穴的本領,點別人的笑腰穴,比他的姨父又不知要厲害多少倍了。 蓬萊魔女繼續說道:「玉面妖狐的本領比我差不了多少,焉知她不懂得這門手法?至於透骨釘,她更會使用的了。天寧寺的和尚,不就是曾有多人死在她的透骨釘之下嗎?」 耿照忍不住說道:「天寧寺的血案決不是她幹的,我不明白你們何以定要一口咬定是她。在那三天兩夜之中,她始終沒有離開過我,難道她有分身之法不成?」 蓬萊魔女詫道:「這是真的?」耿照怒道:「我何必騙你?」當下將他怎樣被北神鞭打得重傷,連清波怎樣來救他、怎樣駕車陪他前來天寧寺等等事情都對蓬萊魔女說了。 那小丫鬟珊瑚忽地笑道:「她當真是片刻都未曾離開你嗎?好親熱喲!你睡覺的時候呢?」耿照面上一紅,說道:「你問得無禮,我不答你!」蓬萊魔女道:「珊瑚,不可胡亂對他取笑。」耿照訕訕的甚是不好意思,說道:「其實只要你們好好地問,我也不怕對你們說。她那兩晚都是給我在林中守夜。要知我那時傷還未好,又是金虜所要追捕的逃犯,隨時都有可能遇險。」 蓬萊魔女頗有詫意,沉吟不語。過了一會,笑道:「我本以為已弄明白了,給你這麼一說,倒教我又糊塗了。」 耿照慍道:「事情本來是明白的,只是你對她有了成見而已。」那小丫鬟珊瑚冷笑道:「我看你才是執迷不悟,著了妖狐的迷了!」 蓬萊魔女道:「你們不必鬥嘴,慢慢總可以查個水落石出。我看他也不是有心為那妖狐隱瞞,而是確實不知她的來歷。好,現在暫且不提妖狐的事,你父親這份遺書,先還給你吧。」 耿照接過遺書,蓬萊魔女忽又問道:「你既然把你父親的遺書看得比性命還要寶貴,卻為何把來與那妖狐看了?」耿照怔了一怔,亢聲說道:「誰說我與她看了?」 蓬萊魔女道:「你自己看看,書中多了什麼物事?」耿照把那幾頁遺書一頁一頁的翻過去,茫然說道:「那有什麼物事?」蓬萊魔女道:「再仔細瞧瞧!」耿照忽地「咦」了一聲,原來在最後一頁的夾縫中,發現了一根頭髮。 蓬萊魔女道:「你把這根頭髮拈起來,你礁,這不像是男人的頭髮吧?」耿照心想:「焉知不是你自己的頭髮?」 蓬萊魔女似是已猜到他的心思,笑道:「你與玉面妖狐相處了幾天,還未曾留意到麼?她的頭髮是捲曲的,和我的全不相同。」 耿照一看,那根頭髮果然是捲曲的,心裏懷疑不定,但隨即想道:「天下頭髮捲曲的女子不止一人,怎知她是從那兒弄來的?單憑這根頭髮,豈能證明就是連姐姐偷看過了?而且她曾救了我的性命,又是與金虜為敵的俠盜,即算讓她偷看,亦是無妨,這魔女不也偷看了麼?」耿照性情耿直,本來還想與蓬萊魔女爭執的,但想到自己是她的俘虜身份,得她發還這份遺書,已屬喜出望外,當下也就不願多事,默然不語。 蓬萊魔女笑道:「你直到現在,大約還是把那妖狐當作自己人吧?好,這也由你。我只問你,你今後打算如何?」 耿照昂頭說道:「要是你肯放我,我當然要前往江南,設法將這份遺書呈與宋皇。」 蓬萊魔女嘆了口氣,說道:「你父親的苦心令人敬佩,只怕這份遺書毫無用處!南宋自岳少保(岳飛)被秦檜害死之後,一直是奸邪當途,君庸臣懦,只求苟安。珊瑚,你到過臨安,你把那首流傳人口的詩,唸給耿相公聽聽。」 珊瑚唸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耿照一聽,心裏涼了半截。 蓬萊魔女道:「臨安風氣如此,直白的說,南宋根本就是個沒出息的小朝廷!你將這份遺書送去,只怕非但不能見用,甚而要被奸人殺害也說不定!其實恢復神州,也不一定要指望這沒出息的小朝廷。我看,你不如留在我這兒吧,你意下如何?」 耿照道:「這份遺書是我爹爹畢生的心血,他臨終時留下話語,要我長大之後,務必將它送到臨安,我豈能違背他的遺囑,令他泉下不安?不管趙宋天子是好是壞,我的未來是禍是福,我都要盡力而為。柳姑娘,你的好意請恕我不能從命了。」 蓬萊魔女道:「好,人各有志,你既然抱定了孤臣孽子的心腸,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那我也不願勉強你了。只是你的傷勢尚未全好,待傷好了再走如何?」 耿照聽蓬萊魔女肯讓他走,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方始放了下來。那小丫鬟笑道:「我們的小姐對你真算得特別客氣了,你還不拜謝?」蓬萊魔女微哂道:「他怎能與那班強盜相提並論?」耿照雖是倔強,但想到蓬萊魔女總算是對自己有恩,因而也就心甘情願地向她施了一禮,道了一個「謝」字。那小丫鬟格格地笑了起來。 珊瑚道:「那班強盜如何處置?」蓬萊魔女道:「你將他們帶上來吧。」過了一刻,珊瑚玳瑁這兩個丫鬟將群盜押上,蓬萊魔女問道:「你們想清楚了沒有?你們願意跟隨玉面妖狐還是願意跟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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