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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宇文夫人看了齊勒銘一眼,笑道:「這件事情,看來似乎要比較複雜了。恐怕要得三方面同時進行交換才行吧!」

  齊勒銘道:「宇文夫人只要你把我的女兒交給我,你要我答應什麼都成!」

  宇文夫人笑道:「妹妹,你要交換的就是他吧!」

  穆娟娟道:「他不要我,我為什麼還要他!」

  宇文夫人道:「妹妹,你別賭氣……」

  穆娟娟:「不是賭氣,事情也並不複雜,但只是和你進行交換。」

  宇文夫人道:「你要交換什麼!」

  穆娟娟道:「齊漱玉!」

  宇文夫人造:「拿什麼交換!」

  穆娟娟道:「這個布袋裡裝的東西!」

  宇文夫人道:「布袋裡裝的是什麼!」

  穆娟娟道:「你打開來看,不就知道了!」

  宇文夫人打開布裳,穆良駒滾了出來。

  穆娟娟淡淡說道:「用這個人來和你交易,是不是比用衛天元來交易更合你的心意!」

  宇文夫人哈哈笑道:「咱們是孿生姐妹,當然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意了。一點不錯,有了這位穆良駒,我還要衛天元做什麼!」

  她本是笑著說話的,忽地笑容凝結。

  她發現穆良駒的眉心有三顆淡金色的小圓點。

  她吃了一驚,說道:「妹妹,你已培養出金蠶了?這就是你下的金蠶蟲吧!」

  穆娟娟道:「不錯,我也是在最近方始在苗疆學到這門下毒功夫的,只不過我滲進了咱們家傳的毒功,大概要比苗疆的金蠶蟲厲害一些。但姐姐你放心,交易完成,我當然會把解藥給你的。」

  宇文夫人笑道:「妹妹,依我看,最厲害的還是你,難為你設計得這樣周密,看來你對我也不大放心吧!」

  穆娟娟道:「你不是說我最知道你的心思麼!」她把「心意」改成「心思」,一字之差,弦外之音,不啻承認了她是害怕姐姐的毒辣手段。

  宇文夫人道:「好,你真不愧是我的妹妹。不過,還有一樣為難之處。」

  穆娟娟道:「什麼為難之處!」

  宇文夫人道:「她的女兒不肯走。因為她連父親都不能相信,又怎能相信你!」

  穆娟娟道:「這倒不用姐姐操心,只要你讓我單獨見她。」

  齊漱玉被關在暗室裡,軟綿綿的一點氣力都使不出來。

  她正在氣惱,也正在悔恨自己年幼無知,上了宇文夫人的大當。

  忽然有人打開囚房,暗室有了光亮。

  她還未看清楚來者是誰,那人已經把一顆藥丸塞入她的口中,輕輕一托她的嘴巴,逼她把那顆藥丸吞下去了。「別怕,別怕,這顆藥丸是對你有好處的。」是女人聲音。

  齊漱玉盯著那個女人,氣得雙眼要噴出火來,罵道:「你要怎樣擺佈我。隨你的便,我是決不會再受你的騙了!你不是我的乾娘,你是妖婦!」她只道是宇文夫人,這顆藥丸不知是什麼毒藥。

  那女人苦笑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乾娘,不過,你也罵得不錯,我的確是個壞女人,說我是『妖婦』也未嘗不可!」

  齊漱玉亦已聽出聲音有點不對,吃了一驚,說道:「你是誰!」

  那女人道:「你沒有見過我,但我知道你最痛恨的人一定是我。因為在你們一家人的心目中,我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狐狸精,是我害得你們一家骨肉分離的。說我是狐狸精也不冤枉,江湖上早已有人叫我做銀狐的了。你縱然沒有聽過我的名字,想必也知道我這個綽號。」

  齊漱玉失聲道:「原來你就是銀狐穆娟娟,是、是我爹爹的情婦!」

  穆娟娟苦笑道:「你說對了一半!」

  齊漱玉道:「為什麼只對一半!」

  穆娟娟道:「不錯,我是一心一意愛你的爹爹,但我卻不知你的爹爹是否曾經愛過我。」

  齊漱玉忽地覺得好像恢復了一點氣力,試一試伸拳踢腿,果然手足已經可以活動。

  穆娟娟道:「你放心,我雖然是你們心目中的壞女人,但我這次卻是來救你出去的,我給你的這顆藥丸,不是毒藥,是解藥。」

  齊漱玉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穆娟娟道:「因為我也有事情求你。你要不要聽我和你爹爹的故事!」

  齊漱玉道:「好,你說吧。」

  少男少女總是喜歡聽愛情的故事的,尤其喜歡聽一波三折的故事。

  愛情的道路上有鳥語花香,也有泥濘雨雪。

  走在愛情道路上的人當然喜歡鳥語花香,聽故事的人卻往往覺得路途上的險阻越多越夠味,在泥濘中打滾,在風雪中逆行,那滋味更加「美妙」。

  故事中人當然盼望喜劇收場,聽故事的人往往更喜歡悲劇。

  但這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誰也不知道它將會怎樣收場。

  雖然還沒有結局,但已經充滿了悲傷。故事中人險死還生,用「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這八個字來形容他的遭遇已是不嫌過份了。

  穆娟娟就像對知心朋友傾吐她的心事似的,說到激動之處,熱淚盈眶。

  這樣一個充滿悲劇意味的愛情故事,一來是少女們最喜歡聽的。但可惜這卻是與齊漱玉切身有關的故事,她不能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聽故事,她聽得心弦顫抖,怕聽,又不能不聽。

  而且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喜劇呢還是悲劇,很可能一大部分取決於她。

  這個還沒有結局的故事,她已經從奶媽和別的人(丁大叔、楚天舒等等)口中約略知道一些,但不管是她已經知道的也好,未曾知道的也好,都是同樣令她心靈顫慄,激動之情,並未因為重聽一遍而稍減。

  「我本來是個風塵女子,偶然來到你的家鄉,偶然碰上你的爹爹,偶然結下了一段孽緣,本以為是流水行雲,緣盡則散。唉,那知……」

  說到此處,穆娟娟忽地輕輕吟出一首詩: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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