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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少女說道:「因為我看見了令尊晚年所創的一招劍式。這招劍式從天山派的大須彌劍式變化而來,就憑這招劍式,我敢斷定令尊的劍術還是比你稍勝一籌。當然這只是指劍法而言,倘若你們父子交手的話,相信你的武功是已經強過令尊了。」

  她這番話,不但令得齊勒銘變了面色,衛天元更是驚愕不已!

  他想起了丁勃和他說過的一些話,話的內容也正是談論他的「爺爺」的劍術的。

  據丁勃的說法,他「爺爺」的劍法可算天下第三。第一是金逐流,第二是楊炎。

  衛天元暗自想道:「丁大叔和我說這個話的時候,楊炎好像還未接任天山派的掌門,金逐流是他異父兄長孟華的岳父,比他高一輩,名氣也比他大得多。故此當時雖然也有些人認為楊炎的劍法已經高出金逐流,但一般公論,還是認為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劍客,楊炎只是第二的。至於爺爺的劍法可列第三,則只是丁勃的看法。」

  但問題不在於丁勃的看法是否得當,而在於他的看法和這少女所發的議論不謀而合。「小異」之處,不過是排名的次序略為顛倒而已。在這少女所定的名次中,楊炎升為第一,而由於金逐流已死,她把金逐流的兒子金破浪補上去列為第二,至於第三則是這個人的父親。

  這個人的父親是否的是他的「爺爺」呢?

  其實這個問題他已是無須去問那少女的了,她早已有了解答。

  她在評論齊勒銘的劍法之時,已經說過,她是憑著衛天元所使的一招從大須彌劍式中變化出來的劍法,斷定齊勒銘還是稍遜於他的父親的。

  當然衛天元還未知道這個人就是齊勒銘,但他這招劍法是「爺爺」傳授的,那麼「這個人」的父親豈非就是他的「爺爺」。

  他的「爺爺」是齊漱玉的祖父,那麼「這個人」是誰,還用得著再說嗎?

  答案是太明顯了,但衛天元可不敢想下去,因為這個想法太怕了!

  他是不惜冒了生命的危險去救齊漱玉的,齊漱玉的生身之父為什麼還要殺他?

  衛天元的心頭亂成一片,他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想,他凝視著齊勒銘,齊勒銘的劍孔雖然有交錯的劍痕,但也依稀還看得出一點齊漱玉的影子。

  衛天元一片茫然,不由得又是必須靠著牆壁才站得穩了。他心中喃喃自語道:「他是誰?他是誰!」

  ***

  齊勒銘一聲冷笑道:「我劍法如何,你好像比我還要清楚,我倒要看看你的劍法又如何?空論無益,快出招吧。」

  少女說道:「我若接得了你十三招,你怎麼樣!」

  齊勒銘哈哈一笑,說道:「反正我是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我若輸了給你,我就再死一次。」意思即是,這次的「死」乃是永遠絕跡江湖了。

  少女說道:「無須如此嚴重,只求你不要把衛大哥拿去當作禮物就行。」

  齊勒銘面上發燒,心裏想道:「這丫頭對我的事情怎的會知道得這麼多,連我此來的目的都給她猜中了。」

  「你若接不了我一十三招,那又如何!」

  少女說道:「任憑你來處置。」

  齊勒銘道:「我要你做什麼,你是替衛天元和我賭鬥的,你若輸了,我要衛天元仍照原來的條件,自縛雙手,跟我回去。」

  少女說道:「我既然代表衛天元,輸了也該由我替他。」

  衛天元道:「這不公平,你幫我的忙,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怎能還要你因我而受連累呢!」

  少女笑道:「你不怕我故意輸給他,反而是連累你麼!」

  衛天元道:「不錯,我是曾經對你起過疑心,你是否還在怪我!」

  少女笑道:「我這個人,往往喜歡把不相干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本來說是容易惹起別人疑心的,你敢來到這個地方,已經是信任我了,我又怎怪你。」

  衛天元道:「好,那就請你別要說什麼連累的話了,你這樣說比罵我更難受,其實我這一注是早已輸定了的,如今你讓我有機會再賭一次,大不了也是把原來的賭注賠出去而已,夫復何求!」

  少女說道:「好,多謝你相信我,敢把自己的命運交給我當作賭注。」

  衛天元對她已再沒疑心,倒是齊勒銘起疑心,心裏想道:「聽他們的口氣,似是相識未久,但這份互相信任的情誼,卻又絕對不是初相識的朋友做得到的。難道他們都已是愛上對方!」他為自己的女兒提的心事,患得患失,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們的私話說完沒有,到底是誰任我處置!」

  少女眉毛一揚,說道:「我知道衛天元是決不肯讓我單獨承擔的,這樣好吧,我若輸了,我們兩人都任憑你的處置。」

  衛天元忽道:「我可不可以多說一句!」

  齊勒銘道:「你是當事人,我當然不能禁止你說話。」

  衛天元道:「你要我依照原來的條件,我也要你依照原來的條件,十三招之內,你若贏不了她,你得讓我見見漱玉師妹。」

  齊勒銘道:「你原來的條件,不是只要我告訴你,你那位師妹現在何處嗎!」

  衛天元道:「但我現在已經知道,要是你不讓我見她,我就是找到那個地方,她也不能見我的。」聲音顫抖,語調已是有幾分淒涼味道。

  齊勒銘心中一凜,「看來他也似乎知道我的身份了。」

  「好,我答應你。你的朋友倘若能接我一十三招,我非但可以讓你見她,我還一定實踐諾言,把我這對眼珠挖出來給你。」

  少女道:「這又何必……」

  齊勒銘道:「這是我和衛天元之間的交易,你不必管!你要管的,只是如何才能接得下我的十三招!」

  少女道:「好,恭敬不如從命,第一招來了!」

  聲出招發,長劍在半空中劃了大半個弧形,向齊勒銘刺去。

  連衛天元也不知她這一招是什麼劍法,心裏想道:「怎的好像和大須彌劍式有點相似,但劍圈留有缺口,可正是大須彌劍式的大忌呀。」

  原來大須彌劍式源流來自天竺,本是佛門劍法,以圓轉為形,取「芥子納於環中」的大乘佛法精義(佛經有把須彌山當成芥子的說法),劃出的圈圈必須講究好像環形,不留縫隙。

  這少女劃了大半個弧形,由於弧形的幅度太大,卻好像缺了口的環。

  衛天元在劍術上造詣已經可以算是第一流的了,不過,比起齊勒銘當然還是相差頗遠。

  他看不出這招劍法的奧妙,齊勒銘則正是看出來了。

  原來這個缺口正是這一招劍法的奧妙所在,換句話說是故意留這個破綻的。這破綻之中藏著極其複雜的後著。

  齊勒銘眼睛發亮,心裏想道:「這樣奇妙的劍式,和大須彌劍式當真可以說得是相輔相成。假如我剛才沒有見過衛天元使的從大須彌劍式化出來的招式,這一招恐怕我也不知如何化解。」

  說時遲,那時快,少女這一招缺口的劍圈已是向他當頭罩下。

  齊勒銘霍地身形一矮: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招「龍躍深淵」,劍鋒自下而上,刺進那道弧形的缺口。

  劍光一合即分,少女斜踏三步,讚道:「劍術出神入化,內力收發隨心,佩服,佩服!這第一招算是我輸了給你。」

  衛天元不禁心頭一涼,第一招少女就已輸了,雖說劍未脫手,按照一般比劍的規矩,這一招她還可以算得是勉強接得住對方的,但第一招就已吃虧,下面的十二招如何能夠一一抵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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