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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楚天舒敲了敲門,叫道:「爹爹,妹妹!」不見有人答應,頗覺奇怪。心想我雖然來得太早,但爹爹也是習慣早起的。我又叫得這麼大聲,怎的會聽不見。

  他再叫兩聲,仍是沒人答應。他隨手一推,發現那房扇大門竟是虛掩,一推便開,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他進了屋子,驀地發現樓樓下有個人躺在地上。地上有一灘血跡。

  他大吃一驚,定睛瞧時,更吃驚了。這個人竟然是武當五老之一的玉虛子,不久之前才跟他在華山分手的。他把玉虛子翻轉過來,只見五虛子面色烏黑,鼻孔還在流出黑血。

  「這不是中了我曾經中過的那種毒針之毒嗎?」楚天舒大驚之下連忙再加細察,果然發現了刺入了玉虛子掌心的那口毒針。

  楚天舒那晚在齊家被人突施暗算,中的就正是這種毒針。

  當時是齊燕然以絕頂內功為他袪毒,並給他服下齊家獨製功能解毒培元的一種藥丸。這種藥丸雖然不是對症解藥,但也有減輕毒力的攻效。楚天舒是身體尚未完全復原就離開齊家的,齊燕然不放心,為了防患未然,在他辭行之時,送了他一瓶藥丸。

  楚天舒當然沒有齊燕然那樣深厚的內功,但救人如救火,他有這瓶藥丸,也只能試一試了,當下他把兩顆藥丸塞進玉虛子口中,立即以本身真力,為玉虛子推血過官,助藥力運行。

  好在這枚毒針是齊勒銘從莊英男的身上拔出來,再插入玉虛子的掌心的。毒力已經減了一半,而掌心又非要害,毒氣要從掌心沿著手臂的手少陽經脈一路開至心房,還得一些時候,此時毒氣也未升至心房。

  玉虛子開始有了知覺了,一有知覺,含糊不清的就罵齊勒銘這個魔頭。

  原來玉虛子在中了毒針之後,一時間尚未至於身體僵硬,他是出於一種求生的本能,從楚勁松的臥房滾出來,滾下樓梯的。

  楚天舒聽見「齊勒銘」三字,嚇得更加慌了,連忙問道:「我的爹爹呢?」玉虛子睜開眼睛,視力還是朦朧不清,叫道:「你,你是誰?」

  楚天舒一掐他的人中,在他耳邊大聲說道:「我是天舒呀。我爹那裏去了?」

  玉虛子清醒過來,連忙嘶啞著聲音叫道:「你爹在樓上,快去救他!」

  此時楚天舒也開始聽得見樓上傳來的含糊不清的呼叫聲了,他立即旋風也似的衝上樓去。

  玉虛子叫道:「小心,那魔頭也在上面!」

  楚天舒驀然一省,拾起玉虛子那把跌落在房門外的青鋼劍,舞劍防身,這才敢衝入臥房。

  可惜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假如他剛才不是耗掉一寸香的時刻去救治玉虛子的話,一進門就衝上樓去,立即使可不費吹灰之力把齊勒銘殺掉,如今則是比較難了。

  齊勒銘已經恢復了一成有多、二成不到的功力。他的上身已經可以活動,但下肢仍然麻木。只待足小陽經脈打通,便可站起來行走了。

  當他聽見楚天舒和玉虛子說話的時候,他正在運氣衝膝部的「環跳穴」,他也看見了躺在地上的楚勁松頭頂正在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他希望自己能夠在楚勁松上來殺他之前,先把楚勁松拿作人質。但可惜他只是上身能夠活動,手長還未夠去抓著楚勁松。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楚勁松究竟恢復多少功力,楚勁松頭頂冒出的白氣,那是正在緊急運用一種上乘內功以求凝聚真氣的現象,齊勒銘沒有一擊成功的把握,未敢造次。

  齊勒銘也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楚勁松運用的是正宗內功,真氣只能一點一滴凝聚了,不及他逆運真氣的恢復之快。此時楚勁松才不過恢復原有的一成功力,只是可以稍稍動彈而已。

  要是齊勒銘不顧一切,就在樓板上滾過去的話,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把楚勁松抓在手中的。

  俗語說欲速則不達,他聽見楚天舒跑上樓梯的腳步聲,心中一急,衝向「環跳穴」的真氣走歪,下半身更加麻木不靈了。

  齊勒銘的一顆心如墜冰窟,抽了一口冷氣,暗自想道:「我的功力還未恢復兩成,唉,只怕終於還是要死在楚勁松的兒子手上!」

  楚勁松本來早已可以開口說話,只因害怕他一呼救,齊勒銘便來殺他,故此不敢開口,只敢在喉頭發出「咿啞」不清的聲音。此時看見兒子來到,立即狂呼:「快,快殺掉那魔頭!」

  雖是狂呼,聲音也還不及平常人的響亮。而且沉濁嘶啞,一聽就知是受了內傷。

  楚天舒吃了一驚,定睛瞧時,只見他的繼母躺在齊勒銘的身邊,身上蓋著一張毯子,只露出頭部,雙目緊閉,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雖然不知內情,但看見如此情形,小時候那一次他偷聽到的父親和繼母的對話突然全都想了起來,他縱未能說得是「恍然大悟」,亦已猜到幾分了。

  楚勁松見兒子呆了一呆,似乎還在躊躇,連忙再叫:「你別顧我,快,快去殺他,再遲就來不及了!」

  楚天舒也是個武學的行家,用不著父親解釋,他也看得出來,齊勒銘亦是正在運功凝聚真氣,若然齊勒銘恢復幾分功力,他們父子只怕都要死在齊勒銘之手。

  無暇思索,楚天舒一抖長劍,一招「李廣射石」,向著齊勒銘的心窩便刺。

  齊勒銘冷笑道:「我後悔當初沒有殺你,但你要殺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雙指平伸,搭著劍背,輕輕一帶,把楚天舒的長劍引出外門。

  原來他此際的功力雖然是比不上楚天舒,但他所用的挪移手法,卻是巧妙之極。楚天舒又不是擅於使劍的,急功之間,果然是殺不了他。

  但齊勒銘功力不濟,手法雖然巧妙,也還是不能奪下他的長劍。楚天舒腳跟一旋,借腰力把長劍反圈回來,斬向齊勒銘的頭部。齊勒銘霍的一個「鳳點頭」,楚天舒的長劍削過去,給他的肩頭托住了。齊勒銘肩頭一縮,把楚天舒劍上的勁道消了一半。齊勒銘抓緊時機,伸指一彈,雖然只是恢復一成多的功力,這一下「彈指神通」的功夫亦是非同小可,只聽得「噹」的一聲,楚天舒的長劍給他彈出了手!

  楚天舒拔出判官筆,喝道:「好,待我用家傳的筆法殺你,叫你死得心服!」大喝聲中,判官筆猛插過去。

  齊勒銘使出平生所學,堪堪化解了幾招,只覺心跳已是加劇。自知決難活命,苦笑說道:「我本來並不想殺你的,說不得如今只好與你同歸於盡了。」

  他這話倒非虛假,那晚舟中,他本來是可以殺了楚天舒的。他之所以不殺楚天舒,那是為了女兒的緣故,不錯,從女兒的夢話之中,他已經知道女兒愛的是衛天元,不是楚天舒,但他又已知道了女兒的「情敵」是姜雪君,而楚天舒則在追求姜雪君。因此他才要保全楚天舒的性命,希望楚天舒能夠追求成功,間接也就是為了成全女兒的心願了。

  不錯,他曾經對莊英男恐嚇,說是要把楚勁松和他的兒子一齊殺掉,但這是為了逼使前妻就範的,而且這也是一時的氣憤之言,並非真的非把楚天舒殺掉不可。

  但現在他卻是決意要殺楚天舒了,因為他不殺楚天舒,楚天舒就要殺他!

  儘管他殺了楚天舒,他也未必能夠再活下去,結果十九是同歸於盡,但他還是要殺楚天舒!要知他是死也不能認輸的性格,他是決不甘心毫無代價喪在小輩之手的!

  「同歸於盡」這句話絕不是虛聲恫嚇,他有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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