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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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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排躺在地上,距離不到三尺之遙,誰也不能向前移動半寸,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死亡的陰影壓在他們的心頭,但他們的神智卻是漸漸清醒過來了。兩人都已想到,自己固然是受了重傷,對方亦是受了重傷。他們只是不能忍受出辱,可不是真的想死! 雙方也都已想到:在這種情形底下,誰的功力首先漸復,那怕只是恢復一兩分也行。誰就能夠殺死對方。 他們也都是同樣的想法,這個冤仇已是無法化解,自己縱然不想殺死對方,對方也必然要殺了自己。 因此他們雖然未必想到殺死對方,也不能不害怕對方來殺自己。與其被人殺死,不如殺死別人!唯一的自救之道,就是搶在對方之前恢復幾分功力。 齊勒銘卻有更多一層顧慮,天亮之後,震遠鏢局的人遲早也會來找楚勁松,甚至很可能是總鏢頭湯懷遠親自來找。楚勁松和鏢局的交情當然遠非他所能相比,那時即使雙方都未恢復功力,楚勁松也無須親自動手了。楚勁松只要說一句話,他就給鏢局的人殺死! 四更已經打過,天快要亮了。 黎明前特別黑暗,也特別令人恐懼死亡! 齊勒銘想要靜下心來,凝聚真氣。但偏偏不能心神寧靜。心神不能寧靜,他雖然是用上乘心法默遠玄功,功效也是很微。 異樣的寂靜中,他似乎又聽到一點聲音。他凝神細辨,不像是楚勁松的呼吸聲音。不過片刻,這點聲息也聽不見了。 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立即想到:莫非又是有夜行人來了,但這個人為什麼不進來呢? 他知道來的當然不會是他的朋友。他是根本就沒有朋友,只有仇人的! 他吸了一口涼氣,心裏想道:好,你要來就快來吧,反正我是死定了的,遲死早死都是一樣。 但那個人仍然不見進來,連一點聲息都沒有了。他也無法斷定,那個人究竟是走了還是仍然匿伏窗外。 躺在他身邊的莊英男忽然發出夢囈:「玉兒,玉兒,媽媽對不住你!」她好像是翻了個身,又熟睡了。 莊英男的夢囈,聲音好像蚊叫一般,但已是令得齊勒銘的心靈大受震動。 「她夢裏惦記的是玉兒,是玉兒!」這個玉兒不可能是別人,只能是他的女兒齊漱玉。 為了女兒,齊勒銘決意求生。他不顧那個夜行人是否楚勁松的朋友,不顧那個人幾時進來殺他,只要有一點時間,他就要爭取這點時間。他靜下心來,默運玄功。用的是一種見效最快的逆運真氣的法子。明知這樣逆運真氣,功方恢復之後,也會留下後患。但此時此際,他已是只能顧得目前,不能顧及將來了。 楚勁松連一根手指也不能動,但雖然如此,比起齊勒銘來,他受的內傷還是稍微輕一些。 此時他也正在以上乘心法,默運玄功,凝聚真氣。他受的內傷較輕,但內功的造詣卻不及齊勒銘,他只能一點一滴的凝聚真氣。 一個傷得較重,一個功夫略差。究竟是誰能夠先恢復幾分氣力,實是難以預料。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中忽然有了光亮,看得見對方了。 不知不覺之間,黑夜已經過去,拂曉的曙光,透過半掩的窗戶。 楚勁松看見齊勒銘盤膝坐在地上,看見莊英男身上已經蓋上一張毯子。 楚勁松不禁吃了一驚,大為氣餒,心裏想道:「我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只怕還是逃不過這魔頭的毒手!」要知他雖然不知道齊勒銘的進展如何,但最少齊勒銘已經能夠坐起來,而且能夠移動一張毯子蓋在莊英男身上了,這已經比他好得多了。 齊勒銘看見楚勁松還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但奇怪的是玉虛子卻已不見。 「奇怪,他是中了毒針的,怎能逃得出去?」 但令得齊勒銘最擔憂的還是天已亮了。天亮之後,鏢局一定會有人來的。 心念未已,果然就聽得見這條小胡同有腳步聲了。 是兩個人的腳步聲,聽得出是正在朝著這幢房子走來。 雖然他早一就估計到鏢局會有人來,但想不到來得這樣快,而來就是兩個。 腳步聲到了門前,戛然而止。 只聽得那個人說道:「楚少俠,我不進去了。請你提醒令尊,別忘了湯總鏢頭之約。」這人正是昨日接待齊勒銘那個鏢師。 齊勒銘只聽見「楚少俠」三他字就已經呆了。 「楚少俠,楚少俠,那個楚少俠?難道真有這麼巧……」 心念未已,「令尊」這兩個字他也聽見了。接著是一個少年的聲音說道:「好的,我和家父吃過早餐,馬上就來。」 齊勒銘那晚舟中夜探女兒,是曾經聽見過楚天舒說話的聲音的。 絲毫也用不著懷疑了,來的果然是楚勁松的兒子楚天舒。 原來楚天舒是昨晚到京城的,他急於會父,一打聽到震遠鏢局的地址,天一亮就跑來鏢局了。 他到了鏢局,才知道父親就住在鏢局後街一座屬於湯懷遠所有的別墅,那名鏢師是奉湯懷遠之命給他帶路的。 那名鏢師陪楚天舒到了這幢房子的門前,就回鏢局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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