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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楚勁松一見,幾乎氣炸心肺,大怒喝道:「你幹什麼?放開她!」

  齊勒銘冷冷說道:「我幹什麼,你不是已經瞧見了麼?我不過把她抱在懷中罷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楚勁松雙手握著判官筆,指著齊勒銘道:「我知道你是齊勒銘,你要對我報復,只該衝著我來,豈能做出如此卑鄙的事?」

  齊勒銘一肚皮悶氣,他也要令楚勁松受氣,當下哈哈一笑,說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一天沒寫休書與她,她就仍然是我的妻子。丈夫抱著妻子,有何卑鄙可言?」

  楚勁松想不到他會這樣回答,倒是不覺呆了一呆。

  跟在楚勁松背後上樓的玉虛子也想不到房間裏會出現這樣情景,他在門口一張,趕忙轉過臉,不好意思立即跟著楚勁松進去。

  但此際雙方已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他深知齊勒銘的厲害,要是自己不與楚勁松聯手,只怕楚勁松一交手就要吃虧。他把道袍脫下,反手拋進房中,喝道:「是好漢子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道袍飛進房中,向莊英男的身體罩下。齊勒銘心想道:「十多年不見,這牛鼻子臭道士的功夫,倒是頗有長進,不可太過小覷他了。」當下輕輕一掌拍出,道袍登時捲作一團,倒飛回去。這手功夫,內力的運用更見奇妙。玉虛子覺勁風襲來,知道厲害,趕快避開。

  齊勒銘淡淡說道:「原來玉虛道長也來了麼,我正要和你們武當五老算賬,但此際我可沒功夫出去,你進來吧!」

  楚勁松沉聲喝道:「齊勒銘,你不要臉也不該這樣糟蹋英男!你站起來,我和你單打獨鬥!」齊勒銘如是站起來打,當然是不能不放開莊英男了。

  齊勒銘道:「我不理會你怎樣想,總之我不能放開我的妻子。但你也無須顧忌,我決不會把自己的妻子當作盾牌的,你的判官筆儘管向我身上招呼!」說話之際,他把莊英男的身體翻轉過來,平放膝上,口中說話,一雙眼睛卻是眼角兒也不瞟向楚勁松,只顧低下來頭,在莊英男的身上找尋針孔。

  楚勁松怎知他是為了救莊英男的性命,眼見自己心愛的妻子受人如此「狎弄」,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不可遏,陡地一聲大喝:「無恥淫魔,我與你拼了!」一雙判官筆立即向齊勒銘插去!

  楚家的驚神筆法天下無雙,楚勁松雖在盛怒之中,認穴亦是不差毫釐,雙筆交叉,一招之內,疾點齊勒銘上半身的陽維、陰維、任脈、督脈的八個穴道!

  齊勒銘冷笑道:「豈有此理,我不罵你勾引有夫之婦,你反而罵我!」冷笑聲中,伸指疾彈,瞬息之間,連彈四下。楚勁松雙筆給他彈開,虎口發熱。楚勁松暗暗吃驚,心裏想道:「可惜我的功力尚未恢復,否則這一招至不濟也可點著他一處穴道,大不了與他拼個同歸於盡。」要知判官筆不過二尺八寸,和高手的近身相搏也差不多。碰上功力高過自己的敵人出仗著筆法的精妙,縱然可以點著對方穴道,但在筆尖與對方的身體接觸之際,自己也必須力貫筆尖,方始能夠令對方難以運功防禦,立收點穴之效。但雖然是瞬息的膠著,自己既已全力貫注筆尖,亦是難以逃避對方運功的掌力了。

  齊勒銘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哼了一聲,說道:「我忘記你還有一個多時辰,功力方能夠完全恢復,用力大了點兒。但你的功力雖然只是八成,我也只是用一半功力對付你,不算佔你的便宜。」

  他說的非但不是假話,實際用來對付楚勁松的還不到五成。因為他在急切之間,找不到莊英男身上的針孔,生怕毒針留在體內,莊英男受毒更深,是以只能騰出左手,按著莊英男的胸膛,為她推血過宮,阻止毒氣侵入心房。

  楚勁松一面恨他傲慢狂恣,二面也看出了他的確是不會把自己的妻子當作盾牌,當下去了顧忌,狠起心腸,暗自想道:「縱然誤傷英男,只要能夠與這魔頭同歸於盡,那也值得了。」雙筆暴風驟雨般的向齊勒銘猛攻。但在猛攻之中,卻也恢復了他平日對敵的那份冷靜沉著。猛而不躁,儼如靖蜒點水,筆筆指向對方的要害穴道,筆法之妙,無以復加。

  齊勒銘讚道:「揚州楚家的驚神筆法號稱武林一絕,雙筆點四脈的功夫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你碰上齊某!」說到最後兩個字,他把左掌從莊英男的胸膛移開,左手一招,右手中指使出「彈指神通」,蓬的一聲,把楚勁松的一支判官筆彈得出手墜地。

  玉虛子在他們一開始交手的時候,就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背靠房門,以耳代目,聽他們的戰況。

  此時他聽得判官筆噹的一聲墜地,情知不妙,若再避忌,只怕非但報不了仇,楚勁松亦將性命不保。

  人急智生,他背靠房門,反手一掌,以劈空掌力,打滅了房中燈火。燈火一滅,他就可以避免看見楚夫人的赤身裸體,使自己難為情了。

  武功高明之士,大都懂得聽聲辨器的功夫,玉虛子尤其是個中高手。

  房中黑漆一團,伸手幾乎不辨五指,但敵人的一對眼珠,在黑暗中卻是最容易辨認的目標。玉虛子一進房中,唰的一劍就向齊勒銘的眼睛刺去。

  這十多年來,他為了報仇,苦練劍法,心中積憤,全部發洩在這一招之中,其狠辣可想而知!

  只聽得嗤的一聲,齊勒銘的衣袖被割開一道裂縫,但玉虛子手中的長劍也還是給他的衣袖輕輕一拂,就拂開了。

  齊勒銘罵道:「你瞎了眼睛,你以為用這種下流的劍法就可以殺了我麼!」

  玉虛子面上一紅,回罵他道:「遇文王興禮樂,遇桀紂動刀兵,我的劍法是因人而施的。對付你這等下流賊子,難道我還要和你講究什麼文雅的打法嗎?哼,你不下流,那你就放開楚夫人,咱們出外面打!」口中說話,手上的劍卻是絲毫不緩。

  齊勒銘冷笑道:「你們懂得什麼,你們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不屑對你們解釋。」

  楚勁松不覺心中一動,想道:「是啊,打了這許多時候,他並沒有利用英男來使我投鼠忌器,我固然害怕誤傷英男,他也好像我一樣,害怕誤傷英男,好幾招我本來已是甚為不利的,他沒有進擊,那自是為了不肯放開英男的原故。他挾持英男對他毫無好處,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只是為了氣我的原故,不惜冒著性命的危險?」

  不過,他雖然找不出可以替對方解釋因何要這樣做的理由,但妻子抱在別人懷裏,無論如何,他總是難以忍受的,一得到玉虛子助他減輕了對方的壓力,他攻得更加狠猛了。

  他只剩下一支判官筆,掌中夾筆,打法又有不同。點穴的功夫雖然減了幾分,但單筆點穴,力道則是比前更大。而且他還可以用掌力替玉虛子抵擋齊勒銘的袖風,讓玉虛子的劍法可以加倍發揮。

  燈火熄滅,齊勒銘只能用手在莊英男的身上觸摸,憑觸覺找尋那一毒針。

  他剛剛替莊英男推血過宮,阻止毒氣上升,侵入她的心房,此時已是稍稍見效,莊英男的呼吸比前稍為順場了。但這點功效,亦已耗了他不少真氣。

  憑觸覺去找尋毒針,非得心神專注不可,雖然不藉功力,卻也大耗精神。在激鬥之中,兩者比較,後者的影響可能更大。

  高手搏鬥,不能精神專注,危險可想而知。齊勒銘一個疏忽,右臂中了一劍,幸而他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劍尖觸著他的身體,便即滑過一邊。結果只最挑破他的衣裳,皮肉也沒傷著。不過玉虛子由於這招得手,卻是大為興奮,越打越精神了。

  激鬥中玉虛子又出絕招,一招「白虹貫日」,欺身進撲,劍尖直指齊勒銘的咽喉。

  齊勒銘使出大挪移手法,兩根指頭輕輕一撥,把楚勁松的判官筆撥過來抵擋玉虛子的長劍。大挪移手法是齊家獨創的借力打力功夫,齊勒銘使得出神入化,若在平時,對付第一流高手也可見功,但此際卻是冒著極大的危險。

  此際,他功力只及平時的一半,且又不能全神貫注,結果他雖然能夠把楚勁松的判官筆引過去格開玉虛子的長劍,但卻未能完全卸去楚勁松這一招的勁道,楚勁松餘力未衰,格開長劍之後,筆尖向外一指,「卜」的一聲響,刺中了他的肩頭。只差少許,幾乎就要在他的琵琶骨刺個正著。

  沒刺著琵琶骨,雖然是不幸中之幸,但傷了肩胛骨,這個傷也不能算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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